徐霞客游记_粤西游日记十七译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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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阅典籍:《徐霞客游记》——「徐霞客游记·粤西游日记十七」原文
初六日洞中事完毕,我想去探一探铁旗岩,便为出行做准备。可这一天雨又倾盆而下,我不顾,早餐后就动身。一里,路过来时横列的北洞,又走半里,抵达横列的南洞,雨势更大了。我仍想登一次南洞,便攀着树丛分开茅草,冒雨而上。一连到达两道山崖下边,竟然找不到洞。雨倾盆下注,只好靠着崖壁避雨。雨益发不停,头顶脚跟雨水淋漓,石崖不能长久靠着,便去掉伞盖拄着雨伞当做拐杖,抓住茅草作为绳子,又冒雨下山。原来那洞还在东边,我登上去的地方在西面,从下边望去一目了然,可在近处寻找却茫然不可见了。又冒雨行一里,向南路过安灵潭。又走半里,向西渡过溪流,就从岔道往西向着山坳走。半里,越过山坳往西行,路渐渐宽起来,雨慢慢减弱。穿过山峡出来,共一里,向南越过小桥,就是来时横涉过的小溪的上游了。仰望桥南的山腰上:有个洞向北,有路可登,急忙顺着路走。洞进去很深,没有别的岔洞,本地人在洞中造纸,纸质十分粗糙,可水池炉灶烘烤的器具全都齐备地安置在洞中。洞中虽、无人,但心知距古鼎山已不远,便就在洞中扭去衣服上的水。下山后,沿山麓再往西走,就见村庄房屋鳞次栉比,称得上是山中村落的盛况。打听所谓铁旗岩的地方,居民指点在西北山峰的半腰上。又行半里,到达这座山峰的东南麓,见到山腰上岩石裂隙层层现出,我以为是了。在左右找不到路,为此往返了四次。随即就又往西走,才见半山腰洞高悬在上,楼阁紧靠在前,但在左右始终找不到路。再往返了很久,遇到个钓鱼的儿童为我在前领路。原来那小径就在山下,入口处被水淹没草丛覆盖着,所以茫然不能辨认出来。略上走马上遇到层层石阶,有大树横卧在石阶旁,上面丛生着木耳,下边结着灵芝,当时急于进洞,来不及细细查看。及到岩洞时,却见岩洞的门双双掩着,用绳子结了个扣,知道僧人不在,可雨仍在倾泻,为此推开门进去。这个岩洞向南,正与百步塘南面的陆垅山相对。大体上岩洞前方古鼎村所在之山矗立在左边,沸水岩所在之山屹立于右边,岩洞悬在山腰上,洞口圆圆的无阻碍,而楼阁排列于内。洞内不怎么宽广,成群排列着神像,向右转去宏大开阔却很昏暗,几丈之内,也就回环曲折没有别的岔洞可入了。洞内的景观虽缺乏奇伟的瑰丽,可洞中的景致,颇富有掩映的情趣。铁旗的名字,那是以山峰著称的,不是以洞著名的!环视僧人的炊具,在向右转的洞中,而卧具蚊帐设在前边的阁中。因而登上楼阁,脱去衣服绞水并挂在窗口上,取来和尚留下的衣服遮身以等待他。过了中午,望见山下有一个和尚,戴着斗笠拨开茅草上登,随后很久不到,原来是采木耳装满了竹筐,所以迟迟不到。初到时,因为我擅自开了他关着的门,语言脸色都十分傲慢。我告诉他因为远道而来遇上下雨,不得不进来等着给饭吃。起初他用无米又无柴来推辞,我事先窥见他的瓦瓮里有平素储藏着的粮食,不直说揭穿他,强逼他必得烧饭。做饭之后,我凑过去与他讲话,话一说便合拍,不但煮米供饭吃,而且煮木耳作菜,又找来木柴烤衣服。〔这个和尚爱讲充满禅理的话。是楚人。〕吃过饭,拿钱酬谢他,又不接受。此时雨慢慢停了,我因而打听了龙岩所在之处。这个和尚刚住进山里,错把沸水岩当作龙岩,指点我往西南进山。我起初不知道,按他的话走,半里路来到山下,山下有个水洞朝向东北,积水非常满,而洞内水声空洞洞的,山东面又是这样,大概山下中间都是空的,而水满满的积在里边。不过我听说龙岩在半山腰,因而望着高处上登。此山上面岔出两峰,中间陡削高千初,西面在削崖之下有个浅穴,东面在侧峰的侧面有道夹缝,踩着荆棘拨开搜寻,始终没有贮着水的高洞。只好下山,但仍不知这个岩洞是沸水岩不是龙岩。往东半里,赶到古鼎村。望见村子后山上有向南张开的洞,一个又高又窄上边隆起,一个圆窍并峙,私下想来这处奇景不可错过,立即从岔道向东上山。上边隆起的洞,里面如楼梯一样上升,而洞前有一块下垂的岩石挡在洞口,向东穿过去是平台,下去从平台前往南就进入并峙的圆窍;圆窍里边,如内中挖空的圆屋子,而洞内有一块突起的岩石盘踞在中央。此时也仍把沸水岩当作龙岩,不再知道此地可找到别的龙岩了。下山后,仍由村北的原路过小桥,就见溪水暴涨,桥身淹没在水下有二尺多,用伞拄着探测深浅才得以渡过来。心想这条小溪如此,如是灵寿溪的石坝,水流高涨水势汹涌,必定难以涉到东面。适好有当地人拿了竹笋回归古鼎村,向他打听,答:“大溪确实难涉过去,不过也不必涉水。越过岭走到溪边,立即顺溪流往北下走,要涉的只是一条小溪,就可绕到老君洞的左边。”我听到这话十分欢喜。原来不但可以避免涉水,而且可以找到安灵潭以北流入洞中的源流,正是我心意中的事,便按他的话走。越过山坳,到达来时涉过的安灵潭西侧的堤坝,就见水势汹涌,实在不是揭起衣服所能涉过去的。于是马上顺溪左往北行,一里半,走近隔溪横列的南洞,溪流于是向西转去。又环绕西面一座独立的山峰,从它的西麓转到北面,向东便能赶到老君岩后洞了。路到了这里全部覆盖在深深的茅草间,无法测知虚实,唯有望着山峰根据方位赶路。共行二里,见灵寿大溪已向东流去,不能阻挡我了;可西山夹谷中,又有一条小溪从西流来注入灵寿溪,溪上有坝可涉过去。然而溪水仗着涨势骄横,在投鞭于溪就可断流而过的地方,不免有浸湿鞋子望洋兴叹之感。踌躇了半响,涉过溪流后太阳已西沉,便沿溪流往东走。原来此处有小径,是往北经刘公岩通到去下廓的大道的路,按方位估计里程,迂回得太多;此时暮色已经上来,我以为已在洞后,从它左侧越过山坳下走,马上可到达洞前,即便无路,攀着茅草踏着荆棘,不过一里路左右,便尽力跌跌撞撞地往前赶路。那山坳都是悬石层层深嵌,藤条刺棘交缠,陷下身子没过头顶,手脚无法施展,如倾斜漂荡在洪水波涛之中,似湍急的水流终归没有走出去的办法。打算返回刘公岩,天已昏黑无法赶到,此时无论是虎狼毒蛇,凡是会飞能走的族类,一概能胜过我。幸好刺棘在中间障蔽着,反而似未开凿的宇宙一片混沌,或者趴下穿过它的胯下,或者似猿猴样跳过那屏障的顶端,很久之后居然出到了坳脊上。俯身抓住荆棘滚下山崖,益发觉得在昏暗中下坠没有恐惧之感。不久到了洞左的菜地中,这才得以来到岩洞,参慧却已放下门门撑住了门。呼叫后开了门,再次得以入洞,反而觉得好像是再生了一样。
初七日参慧一早赶去念经做法事,我由于衣服潮湿未干,在岩洞中自己烧饭独自烤火。可这一天雨下得淋漓不止,将近中午时稍微间断了一下,于是赶到城南打听船,再进城去补衣服。这天早‘晨有三条船已开走,估计必须到此处等船,大致船从怀远驶来,不能预先计划,而本地的船却不定时发船。傍晚才返回洞中取行李,以便住到城南的旅店中,可参慧还未返回洞中,来不及与他道别,为此留了些钱给他徒弟便离开了。这天是七夕,这地方的人就拿它当中元节,更不知乞巧,只知祭祖,也是这一方厚道淳朴的风俗了。此时阵雨不时发作,江水暴涨,我因而买酒来漫不经心地喝下,到夜里抱着干草便躺下了,雨水透过茅屋顶滴下来,铺盖全湿了。初八日雨势更急,江水涨得更猛。早上找到一只船,连忙带着行李下去等;很久之后,船主人到了,船很窄,情势难以共处,我只得又背着行李回旅店。这天中午水势浩浩森森,越过岸边拍打着江岸,街市中人见水位上涨刻度增高,多移居到地势高的原野上去避洪水。我坐着面对滔滔江流,大树连根带叶布满江面流下来,分成队列打着漩涡,好像战舰一样争先恐后。当地人大多用小船拦截其中的零散枝叶,顷刻就装满一船;又用长绳系住那大树干,顺水势下到水湾漩流之处,方才拖入回旋的水流,把树拉到岸边。岸边的人说:“房屋都将保不住,要柴火有什么用?'’船上的人说:“我趁水势得到好处,不像你们等着被淹。”相互都笑了。
初九日夜里雨又断断续续地下起来,到天明慢慢停了,可江水更加上涨。我仍然找到一条小船,坐在船中,停泊在城南吊桥下。此桥高二丈,桥下水从西北方自演武场流来,起初干涸不成流,到这里倏地越过江岸,倏地漫过了桥,人人都有炉灶沉入水底生出青蛙的忧虑。过了中午,主管船只的人来了,是都指挥使司催促奏表的差役。又有本县的差役用四条独木舟,连缀在小船两旁,以便赶赴府城,是府里发公文取来装载盐卤的船。那船虽刁六得到这四条独木舟,好像添了两个翅膀。下午开船,往东南行,不久转向西南,二十里,有座山突立在江右,是自西边古东山越过鸡笼坳而后往东延到此地的山。又行船二十里是高街,有个百户人家的村落在江右。又行五里,是芙蓉山横亘在江流的东南,有个百户人家的村落在江左。又向西南行五里是和睦墟。又向西十里过了舞阳江口。晚上停泊在沙弓,江水将要漫到街道上,完全失去了来时满是沙石浅滩的悬崖了。
初十日黎明开船。行十五里,到马头。五里,到杨城,船停下来等差役去骚站取给养。此处江的西北有山崖濒临江流,大致是在东面与马头相对的山。到中午才开船。五里,到草墟,十五里,到罗岩。村子在江左,罗岩在江右。那岩石层层突起杂沓斑驳,五色灿烂。南面的石崖稍低,有灵芝状的岩石倒卧在峰顶,山崖半腰有个山洞似葫芦样刺空,应当也有胜景可以探寻,但来时因为炎热天下雨掩着船篷,去的时候又仅能隔江远远斜视,山崖间的猿猴白鹤,能不讥笑人吗!又行五里到杨柳,又行五里是大堡,又是十五里为旧县,又行五里到古城,又五里到白沙湾。江北有座尖峰,两个尖角分在东西两头突起,特别陡峭挺拔,它南边成丛的山峦就是县城紧靠的地方了。江水流到白沙湾又曲向南,又行十里,下午抵达柳城县西门,龙江从西边流到庆远前来会合。根据志书,县城西边有座穿山,但县城西面地势平坦濒临江中的小洲,地上尚且无山,哪能有“穿,'?又按,城北有笔架峰、文笔峰,可找不到它的根据。问遍当地人,有认识的人指出城西南隔江山峰陡峭成丛矗立之处是笔架峰、文笔峰,又说峰顶有洞从山腹中穿透,穿山应当也就是此处。但是方位与志书不相符,而且志书既然各自标出,这里为什么聚集在一起呢?差役再次前往骤站中去,我坐等了很久,停泊的时候多行船的时间少,想不到顺流而快行的常理到这时滞留如此!天黑后,差役来了,催促船夫夜间行船,于是得以补足白天的不足了。向南二里,江的左岸是峦拦山,陡削的山崖横截江流,是县城在南边的屏障;江的右岸就是成丛峭立的山峰,是当地人指认为笔架峰、穿山的地方,然而透亮光的洞穴始终无从看到。顺流月夜划船,瞬息就是十五里,转向东北行。又行五里,有座山突兀耸立在江东岸,排列着往南延伸,江流也随山势向南折,河滩水声轰轰,如隆隆雷声不绝于耳,这是倒催滩。莫非是山反插而水逆流,所以把它标为“倒”,而互相依傍逼近,故而把它叫做“催”吗?此时波光山影,月色滩声,为它们衬托,所说的挟飞仙遨游的事没有啊!又往南十五里是古陵,又行二十里是皇泽墟,西面与鹅山隔山相望了。又南行三里抵达柳州府,停泊在府城南门,城中更鼓还刚刚敲响。
十一日早晨进入西南门,来到朱家寓所,就见静闻与顾仆的病仍未痊愈。往返二十日,希望他们都有起色,而顾仆尤其瘦削虚弱,为此心中怅然不乐。
十二日出了东门,投递名帖拜见王翰简的儿子罗源公,〔名字叫王唐国,因为中乡试出任罗源县令。他的弟弟参加会试落第,还未归来。〕用生病推辞了。返回来从北门进城。下午出了南门,沿江打听去得州的船,因为过中元节没有上路的人。
十三日清早,从南门渡江,沿马鞍山北麓向西行,折向南,顺着山的西麓走,由西南方的山坞中登山。石阶没在草中,又湿又滑不能下脚。城郭附近的著名岩洞,荒芜如此,怎么怪得了深崖绝谷呢!仙奕岩在山半腰的削崖下,洞口向西,正与立鱼山相对,只隔着山下平敞的壑谷中的一个水潭。此岩洞内狭窄得如同合起来的手掌,深处只有一丈多,正中坐着神仙像,两侧石崖上刻着满壁的题记。洞外右边有岩石端端正正地耸起,石上进裂成花纹,参差不齐,虽可登上去休息,但认为它是黑色的肌肤红色的脉络,分为十八道线,可以下棋,似乎不确实;左边有石崖上削,用大篆写着“钓台”二字,江流遥远水潭狭小,怎能想钓鱼!这里下棋赶不上魏叔卿的高台,钓鱼比不过严子陵的钓鱼台,唯有登上山崖右侧岩石顶上歇息,平对着立鱼山作揖。岩洞中的诵经声和钟磐的响声,飘飘然似天宫的仙乐,震荡洋溢在山谷间•石崖左侧有石阶向东南上去,又裂开一个岩洞,形状与仙奕岩相同,朝向西南。中央用石块砌成基座,后面有洞穴下坠,很深很窄。右边有两个圆穴,大处仅如竹筒,可里外透亮漏风,只是太窄不能进入到那下面。往东南走到山坳中,又迸裂开一个岩洞,也是又浅又窄不值得观览。大体上仙奕岩有三个洞,齐齐地排列在山腰,都不相上下而已。向西下到山麓后回身望去,又见到一个洞,也是向西,正在中洞之下。此洞也是又浅又窄,洞中从前有碑,今天只存留下碑座。洞上方下覆有三块圆形岩石,好似梅花的花瓣,可惜飘落了其他的两瓣,不成五瓣。出到洞前,有块平得如磨刀石样的岩石很像棋盘,而且红色花纹纵横交错,也是不曾有过的东西,岩石右方有个石窟如像峡谷,通向北边透出亮光,其中开阔明朗可以歇息。可是有个病人躺在它前边,已蠕蠕而动不能屈伸了。在荒凉的山谷断绝的石崖之中,樵夫牧人来不到,可此人把性命托付在此,值得同情也值得敬重呀!出了岩洞,往西绕过一个山嘴,转到山东南麓,山腰有个洞朝向西南。于是踩着荆棘上登,洞口样子十分深邃,洞中向上高高隆起,往下深坠,纵横交错形成峡谷,层层叠叠成为楼台,不怎么宽大,却是以高险陡峻逼窄迸裂见奇的山洞。进入洞口,有岩石突立洞口右侧,蹲卧着好像牛而颜色是青的,它背上又高高突起一石,圆得像老人的头。这之前,立鱼山的僧人指点此处有个寿星岩,必定就是这里了。但他指的地方还在东南方黄色石崖悬绝陡削之处,大概是黄色石崖在西面与立鱼山相对,而此地却在侧边隐藏于北面,当时未见到罢了。由突出之石左边高悬的石阶下坠,向西来到突出的岩石下边,就见下边陷成陡削的深渊,而上面石阶悬在虚空中,全然峭拔绽裂不能通行。往东走入峡中的道路上,弯弯绕绕地前进,忽然天光在上方照射进来,仰面斜视好像层层高楼架在空中,而两侧的石崖上面覆盖下来下边深嵌地中,无从踏着虚空上登。只是远远见到亮光照射之处,里面排列着圆圆的洞口,高悬在狭窄的石崖顶端,外边分出门窗,另外穿透到前山之上,洞顶平得如下覆的筛慢,恨不能拉着绳索登上,只好闷闷不乐地出来。
再下山往东走,抬头见北山的半中腰,又有一个洞口向南,估计那里应当就是前边那个洞亮光照射通着的地方了。见它下边都是回绕的山崖层层横亘着,便稍向东走,沿崖外端往西北上登,越过下层山崖,来到中间一层山崖,可上层山崖悬绝不能上去。又从先前的路线下来,再往东沿崖角向西北登上上层山崖。沿山崖向西上登,就见洞前三面都是高壁刺天,唯有此一线绕着山崖可以通行。前边有个平台如像露天舞台,洞内是一个方方一丈的石室,四,壁都环绕着石柱和并列的枝条,细得好似镂刻出的丝束和下垂的缨络,联贯铺开密实镶嵌,但洞顶平得如同幕布,下边平得好似磨刀石。西北面的深处通着一个洞口,下临深峡,果然就是先前抬头望见透出天空之处了。假如阻断登上来的那一线曲折的山崖,从峡中架梯子上来,此洞高悬明朗如像楼阁,正是避世隐居的绝妙场所了。坐着休息了很久,仍沿山崖顶端向东南下山,它南面又有座山趁势奋起。从两山相夹中取道往东走,可以出到马鞍山的东隅,但中段阻塞无路;沿南山的西麓取道往南走,可到达上龙潭,是行人往来的大道。从西麓仰望山腰,悬崖弯隆宽阔,满是黄色赫红色的斑影,巍然向西,想登一次却无路。顺山往南行,有毛毛路从草丛中往东上去,顷刻就湮没了。竭力跌跌绊绊上登,找到一个洞口,外边虽弯然隆起,但洞内仅如合起的手掌,不能深入。望见黄红色崩裂陡削之处,已在它的北面,但山崖的尖嘴从中间隔断,不能绕着上登。再下到山麓,又从草莽中望着山崖上登,很久之后才到了崩裂的山崖下边。此处山崖高削有数千尺,上边下覆下面深嵌,如垂在空中的云彩,绵亘连接到半空中。每当有一平削之处,时常裂开一个孔洞,其中有许多纷纭奇异之状,但只是细小繁多不能深入。沿山崖下往北行,上方有飞突之崖,下边有重重叠叠架起来的岩石,在石缝中爬上爬下,虽然没有幽深的洞口,如越过凌空的台榭,也算得上是不寻常的了。
此时日色已过中午,下山想向南去找上龙潭,考虑无法找到饭吃;而向东经由峡中,沿马鞍山东麓走,就能靠近城郭顺江而行,既容易得到食物,且又可窥视屏风山、登台山,兼而游王氏山房诸处胜景,况且取道两山之间,更满足了我的心愿。于是拨开丛莽往东行,见两侧石崖都高险深嵌,成丛的翠色遮盖着山石,神魂愈加飞动。随即遇上种菜的菜地。又向东一里,遇上北来的大道。横截大道而过,往东去一里见到村落,是府城东门对面江边的渡口。从这里濒临江流南岸紧傍屏风山北麓往东行,此处村庄居屋连接不断。一里路,抵达登台山,居民聚居得愈加稠密。江流被山扼住,〔当地人声称登台山顶有三只老虎,夜里总是下山来吞食猪狗。民房环绕山麓而山崖陡峻,老虎得以依仗险要的山势,无人敢触犯它。〕转向北流去,路从山南绕到山的东麓往北走。听说此处有个杨文广洞,非常深邃,从江底潜通到府衙的大堂,今天此洞已堵塞,当地人无人能指路领路,只是人人这样说而已。登台山的北面又走一里,有座山横列着三座山峰,山北就是王氏山房依傍之处,是我以前从洛容县来,从它的北麓渡江的地方。这次从南面来到,望见南麓有洞并列,路应当出到它的东隅,但远远听见洞前人声鼎沸,便绕道向西北来到洞下,原来是村民成群在野外庙宇中祭祀土地神。洞在庙北半里处,朝向南方,样子十分深邃。那山倒石虚悬,洞内裂成三条’峡谷,外边通有三个洞口,弯弯转转回绕着却不怎么深广,然而石色青润而洞穴四通八达,也是不意之中所难得的了。出洞来,望见西峰的南面,又有一个岩洞向南,便涉过洼地走向那里。恰好有个妇女背着草从北面山坳中走来,打听东西两个洞叫什么名字,答:“东洞名叫蛮王洞,西洞浅而无名,但洞中有蛇筑了巢穴。”问:“北边的山坳可否到达王氏山房?”答:“北面山坳中是打柴的小径,没有岔路可通;大路从东麓走但远,小径沿西面的山坡走要近些,但晚上常有老虎,必须快走。”我于是登上西洞。洞口也是向南,而洞中果然浅,都是褚红色的岩石,下边没有旁通的洞穴,用什么来做蛇的巢穴?洞内高五六尺,又有石板平架着,悬在虚空不能上去。可石板中央有一圆孔,如井栏一样在中央荆空,下边恰好有块突起的岩石,踩着石头穿入圆孔,脖子正好钻出圆孔上边,如犯人戴着木枷的样子,不过耸起肩紧束手臂,可从此处跃上去。但那上面也不宽深,不能舒展身体歇息。于是下来,从西面山坡的小径下山,沿西麓往北越过一道山冈,坞中竹林成丛郁郁葱葱。一里多路便见到一间茅屋,东面紧靠山麓,西边面临江岸的坡地。坡地上密布的竹林遮蔽了天空,连到山麓树荫相接,道路途径树荫下,如像行走在高空的翡翠洞穴之中,不再知道有西晒的烈日了。一里,向北抵达姚埠,就是东门的渡口。渡口上有村庄民居数十家。由村后向南登山,上面就是王氏山房。此时日已西斜。我先前每进入一个岩洞,总是拿出带着的龙眼、糕饼盘腿坐下吃,所以到此地后才找饭吃,得到四小盆稀粥,饭与茶的好处兼而得之了。于是往南走入布满竹林的山坞中,大小竹子千万株,竹影森森全是碧玉飞烟,觉得尘世间纷扰喧嚣的气息全消失了。随即上山,石瞪很陡,往西顺着走向南折过去,穿过榕树根中,钻过它的胯下。〔这棵树比桂林榕树门的小,然而一棵横跨在街市中,一棵斜靠在山崖半中腰,根部穿洞却是相同的。〕随后又向东上走,经过一块平架的石片下边,石片离地面五六尺,在山崖侧旁平架出来,薄处与作木架的木板相等,王氏山房就在这里。小楼三间横列在洞前,北边下临悬绝的壑谷,远望西面纵横的街市城墙,眺望北方江流奔泻,东面指点马鹿、罗洞诸山,分成行列苍翠突起,一览无余。楼后就是洞,洞高未被楼遮住,洞中放着许多佛像,而僧人却寄宿在楼中,好像是守护山洞大门的锁和钥匙。原来是王氏从前在此读书,今天却成了僧房,并起名叫东林洞了。洞后西、东两面分出两个洞穴:西边的洞穴从南面进去,渐渐转向东,慢慢变得又黑又窄,不能深入;东边的洞穴从南面进去,转向东忽然透人亮光来。越过东边的石门槛出洞来,巨石迸裂成两条裂缝:一条石缝裂透北边则岩石成丛,而中间悬着平台,可以远眺;一条石缝往京卞裂则崖壁陡削,而茅草建成的楼阁嵌在虚空中,可以隐居。四旁都是高耸的岩石吐着云气,翠色翻飞莺凤起舞,幽寂奇幻,险峻闪烁,钻入酒壶中就别有洞天,世外的仙境杳然无处可寻,如果不是穿透别座山的山腹出来,看一眼就完了。不久返回到前洞,望见渡船刚离开西岸。于是从洞前向东南登到岭上,石瞪险峻,望得见的地方更广阔,终于向南俯瞰到登台山了。很久才下山,就见渡船适好来到,就经由东门,共走二里返回寓所。
十四日在柳家寓所。
十五日在柳家寓所。
十六日写了一封给王翰简之子罗源公的信。催促静闻去天妃庙赎取抵押的被盖,竟然要不来。
十七日把信投递给王罗源,不等他的回信,立即带上行李下船。过了中午,大雨如注。随后再从南门进城走到北门,向朱医士买了些草药,买到山豆根、猪腰子、天竺黄、水萝葡、兔金藤各种药材各有一些,下船时天已昏黑了。
初六日 洞中事完,余欲一探铁旗岩,遂为行计。而是日雨复沛然,余不顾,晨餐即行。一里,过来时横列之北洞,又半里,抵横列之南洞,雨势弥大。余犹欲一登南洞,乃攀丛披茅,冒雨而上,连抵二崖下,竟不得洞。雨倾盆下注,乃倚崖避之。益不止,顶踵淋漓,崖不能久倚,遂去盖拄伞为杖,攀茅为絙,复冒雨下。盖其洞尚东,余所跻者在西,下望则了然,而近觅则茫不得见耳。又冒雨一里,南过安灵潭。又半里,西渡溪,乃从岐西向山坳。半里,逾坳而西,路渐大,雨渐杀。透山峡而出,共一里,南逾小桥,〔即来时横涉小溪上源也,〕则仰望桥南山半,有洞北向,有路可登,亟从之。洞入颇深,而无他岐,土人制纸于中,纸质甚粗,而池灶烘具皆依岩而备。中虽无人,知去古鼎不远。乃就其中绞衣去水,下山,循麓再西,则村店鳞次,称山中聚落之盛焉。问所谓铁旗岩者,居人指在西北峰半。又半里,抵其峰之东南,见峰腰岩罅层出,余以为是矣。左右觅路不得,为往返者数四。既乃又西,始见山半洞悬于上,阁倚于前,而左右终不得路。复往返久之,得垂钓童子为之前导。盖其径即在山下,入处为水淹草覆,故茫无可辨。稍上即得层级,有大木横偃级旁,上丛木耳,下结灵芝,时急于入岩,不及细简。及抵岩,则岩门双掩,以绳绾扣,知僧人不在,而雨犹沛,为之推扉以入。其岩南向,正与百步塘南之陆垅山相对。盖岩前古鼎之推扉以入。其岩南向,正与百步塘南之陆垅山相对。盖岩前古鼎村之山峙于左,沸水岩之山峙于右,岩悬山半,洞口圆通,而阁衙于内。其内不甚宽广,丛列神像,右转宏扩而暗然,数丈之内,亦回环无他岐入矣。洞内之观虽乏奇瑰,而洞之胜,颇饶罨映。铁旗之名,其以峰著,非以洞著耶!环视僧之爂具,在右转洞中,而卧帐设于前阁。因登其上,脱衣绞水而悬之窗间,取僧所留衣掩体以俟之。过午,望见山下一僧,戴笠拨茅而登,既久不至,则采耳盈筐,故迟迟耳。初至,以余擅启其闭,辞色甚倨傲慢。余告以远来遇雨,不得不入以待餔。初辞以无米且无薪,余先窥其盎有夙储指存余的柴米等,不直折之而穿,强其必炊。既炊,余就与语,语遂合,不特炊米供饭,且瀹耳为蔬,更觅薪炙衣焉。其僧好作禅语。楚人。既饭,酬以钱,复不纳。时雨渐止,余因问龙岩所在。僧初住山,误以沸水岩为龙岩,指余西南入。余初不知,从之。半里至其下,山下有水穴东北向,潴水甚满,而内声崆峒,其东复然,盖其下皆中空,而水满潴之。然余所闻龙岩在山半,因望高而跻。其山上岐两峰,中削千仞,西有浅穴在削崖之下,东有夹罅在侧峰之侧,践棘披搜,终无危岩贮水。乃下,然犹不知其岩之为沸水不为龙岩也。东半里,趋古鼎村。望村后山南向洞开,一高峡上穹,一圆窍并峙。私念此奇不可失,即从岐东上。上穹者,如楼梯内升,而前有一垂石当门,东透为台,下从台前南入并峙之窍;圆窍者,如圜室内剜,而内有一突石中踞。此时亦犹以沸水为龙岩,不复知此地可别觅龙岩也。既下,仍由村北旧路过小桥,则溪水暴涨,桥没水底者二尺余,以伞拄测以渡。念此小溪如此,若灵寿石堰,涨高势涌,必难东渡。适有土人取笋归古鼎,问之,日:“大溪诚难涉,然亦不必涉。逾岭抵溪,即随溪北下,所涉者止一小溪,即可绕出老君洞左。”余闻之喜甚。盖不特可以避涉,而且可以得安灵以北入洞源流,正余意中事,遂从之。逾坳,抵来所涉安灵西堰,则水势汹涌,洵非揭厉所及。乃即随溪左北行,里半,近隔溪横列之南洞,溪遂西转。又环西面一独峰,从其西麓转北,东向以趋老君后洞焉。路至是俱覆深茅间,莫测影响,惟望峰按向而趋。共二里,见灵寿大溪已东去,不能为余阻;而西山夹中,又有一小溪西来注之,其上有堰可涉。然挟涨势骄,以投鞭可渡之区,不免有望洋濡足之叹。踌躇半晌,既济而日已西沉,遂循溪而东。盖此处有径,乃北经刘公岩出下廓大道者,按方计里,迂曲甚多;时暮色已上,谓已在洞后,从其左越坳而下,即可达洞前,即无路,攀茅践棘,不过里许,乃竭蹶趋之,其坳皆悬石层嵌,藤刺交络,陷身没顶,手足莫施,如倾荡洪涛中,汩汩终无出理。计欲反辄刘公岩,已暝莫能及,此时无论虎狼蛇虺,凡飞走之簇,一能胜予。幸棘刺中翳,反似鸿蒙泥沌未凿,或伏穿其跨下,或蹂踔其翳端,久之竟出坳脊。俯而攀棘滚崖,益觉昏暗中下坠无恐。既乃出洞左蔬蛙中,始得达洞,则参慧已下楗支扉矣。呼而启扉,再以入洞,反若更生焉。
初七日 参慧早赴斋坛,余以衣濡未干,自炊自炙于岩中。而是日雨淋漓不止,将午稍间,乃趋城南讯舟,更入城补衣焉。是早有三舟已发,计须就其处俟等待之意之,盖舟从怀远来,非可预拟,而本地之舟则不时发也。薄暮乃返洞取囊,以就城南逆旅,而参慧犹未返岩,不及与别,为留钱畀其徒而去。是日七夕,此方人即以当中元七月十五日,民间传统节日,当晚追祀祖先,益不知乞巧,只知报先,亦一方之厚道也。其时雨阵时作,江水暴涨,余为沽酒浸酌,迨夜拥刍chú草而卧,雨透茅滴沥,卧具俱湿。
初八日 雨势愈急,江涨弥甚。早得一舟,亟携囊下待;久之,其主者至,舟甚隘,势难并处,余乃复负囊还旅肆。是午水势垂垂,逾涯拍岸,市人见其略长刻增可能继续上涨,多移栖高原以避之。余坐对江流滔滔,大木连株蔽江而下,分陈漩涡,若战舰之争先。土人多以小舟截其零枝,顷刻满载;又以长索系其巨干,随其势下至漩湾处,始掣入洄溜,泄之涯间。涯人谓:“庐且不保,何有于薪?”舟人谓:“余因水为利,不若汝之胥溺等待淹没。”交相笑也。
初九日 夜雨复间作,达旦少止,而水弥涨。余仍得一小舟,坐其间,泊城南吊桥下。其桥高二丈,桥下水西北自演武场来,初涸不成流,至是倏而凌岸,倏而逾梁,人人有产蛙沉灶之虑。过午,主舟者至,则都司促表差也。又有本邑差以独木舟四,缀其两旁,以赴郡焉,乃郡徼取以载卤者拦截载盐的舟。其舟虽小,得此四舟,若添两翼。下午发舟,东南行,已转西南,二十里,有山突立江石,乃西自古东山逾鸡笼坳而东抵于此者,又二十里为高街,有百家之聚在江右。又五里,为芙蓉山亘其东南,有百家之聚在江左。又西南五里为和睦墟。又西十里过舞阳江口。晚泊于沙弓,水且及街衢,尽失来时之砂碛悬崖矣。
初十日 昧爽放舟。一十五里,马头。五里,杨城,舟泊而待承差官署中的一般官吏取供给于驿。其江之西北有崖濒江,盖东与马头对者也。抵午始放舟。五里,草墟,十五里,罗岩。村在江左,岩在江右。其岩层突沓斑驳,五色灿然。南崖稍低,有石芝偃峰顶,有洞匏剜崖半,当亦有胜可寻,而来时以暑雨掩篷,去复仅隔江遥睇,崖间猿鹤,能不笑人耶!又五里杨柳,又五里大堡,又十五里旧县,又五里古城,又五里白沙湾。江北有尖峰,两角分东西起,峭拔特甚,其南丛山即县治所倚也。江至白沙又曲而南,又十里,下午抵柳城县西门。龙江西至庆远来会。按《志》,县治西有穿山,而治西平临江渚,地且无山,安得有“穿”?又按,城北有笔架、文笔峰,而不得其据。遍询土人,有识者指城西南隔江峭峰丛立者为笔架、文笔,又言其巅有洞中透,穿山当亦即此。然方隅与《志》不合,而《志》既各标,兹何以并萃耶?承差复往驿中,余坐待甚久,泊多行少,不意顺流之疾,淹留乃尔!既暮,差至,促舟人夜行,遂得补日之不足焉。南二里,江之左为峦拦山,削崖截江,为县城南障;江之右即峭峰丛立,土人所指为笔架、穿山者,而透明之穴终无从瞩。棹月顺流,瞬息十五里,转而东北行。又五里,有山兀耸江东岸,排列而南,江亦随之南折,滩声轰轰,如殷雷不绝,是为倒催滩。岂山反插而水逆流,故谓之“倒”,而交并逼促,故谓之“催”耶?其时波光山影,月色滩声,为之掩映,所云挟飞仙者非欤!又南十五里为古陵,又二十里为皇泽墟,西与鹅山隔山相向矣。又东南三里抵柳州府,泊其南门,城鼓犹初下也。
十一日 早入西南门,抵朱寓,则静闻与顾仆病犹未瘥痊愈也。往返二十日,冀俱有起色,而顾仆削弱尤其,为之怅然。
十二日 出东门,投刺名帖谒王翰简之子罗源公,名唐国,以乡荐任罗源令。其弟上春官下第,犹未知。以疾辞。还从北门入。下午出南门,沿江询往浔州舡,以中元节无有行者。
十三日 早,从南门渡江,循马鞍山北麓西行,折而南,循其西麓,由西南坞中登山。石级草没,湿滑不能投足。附郭名岩,其荒芜乃尔,何怪深崖绝谷耶!仙奕岩在山半削崖下,其门西向,正与立鱼山对,〔只隔山下平壑中一潭〕其岩内逼如合掌,深止丈余,中坐仙像,两崖镌题满壁。岩外右有石端耸,其上迸裂成纹,参差不齐,虽可登憩,而以为黑肌赤脉,分十八道可弈,似未为确;左有崖上削,大篆“钓台”二字,江遥潭隘,何堪羡鱼。盖博不及魏叔卿之台,钓不及严子陵之矶,惟登憩崖右石端,平揖立鱼,岩中梵音磬qìng佛寺中的法器响,飘然天钧,振溢山谷也。崖左有级东南上,又裂一岩,形与仙弈同,〔西南向〕。中砌石为座,后有穴下坠,颇深而隘。右有两圆穴,大仅如筒,而中外透漏,第隘不能入其下。东南抵坳中,又进一岩,亦浅隘不足观。盖仙弈三岩,齐列山半,俱相伯仲而已。既西下山麓还望,复得一岩,亦西向,正在中岩之下。其岩亦浅隘,中昔有碑,今止存其趺。岩上覆有三圆岩,若梅花之瓣,惜飘零其二,不成五。出岩前,有石平砥如枰,而赤纹纵横,亦未之有。岩右有石窟如峡,北透通明,其中开朗可憩。而有病夫卧其前,已蠕蠕不能屈伸。荒谷断崖,樵牧不至,而斯人托命于此,可哀亦可敬也!出岩,西盘一山嘴,转其东南,山半有洞西南向。乃践棘而登,洞门岈然,其中高穹而上,深坠而下,纵横成峡,层叠为楼,不甚宽宏,而以危峻逼裂见奇者也。入门,有石突门右,蹲踞若牛而青其色,其背复高突一石,圆若老人之首。先是,立鱼僧指其处有寿星岩,必即此矣。但所指尚在东南黄崖悬削处,盖黄崖西面与立鱼对,而此则侧隐于北,当时未见耳。由突石之左悬级下坠,西出突石之下,则下坠渊削,而上级虚悬,皆峭裂不通行。东入峡道中,湾环而进,忽得天光上映,仰睇若层楼空架,而两崖上覆下嵌,无由蹠虚上跻。第遥见光映处,内门规列,高悬夹崖之端,外户楞分,另透前山之上,其顶平若覆帷,恨不能牵绡一登,怅怅而出。
更下山而东,仰见北山之半,复有一门南向,计其处当即前洞光映所通也。见其下俱回崖层亘,乃稍东,循崖端西北而上,逾下崖,抵中崖,而上崖悬绝不得上。复从前道下,更东循崖角西北登上崖。沿崖西陟,则洞前三面皆危壁倚空,惟此一线盘崖可通。前有平石如露台,内旋室万丈,四壁俱环柱骈枝,细若镂丝垂络,联布密嵌,而顶平如幕,下平如砥。西北内通一门,下临深峡,果即前所仰望透空处也。若断塞所登一线盘崖,从峡中设梯以上,此岩高朗如阁,正巢栖穴处之妙境矣。坐憩久之,仍循崖端东南下,其南复有山鹊起。从两山夹中取道而东,可出马鞍之东隅,而中塞无路;循南山西麓取道而南,可抵上龙潭,乃往来大道也。从西麓仰眺山半,悬崖穹拓,黄斑赭影,轰然西向,欲一登无路。循山南行,有微径从草中东上,顷即翳没。蝎蹶上登,得一门,外虽穹然,而内仅如合掌,无可深入。望黄赭轰削处,已在其北,而崖嘴间隔,不可盘陟。复下至山麓,再从莽中望崖而登,久之抵轰崖下。其崖危削数千尺,上覆下嵌,若垂空之云,亘接天半。每当平削处,时裂孔一方,〔中多纷纶奇诡,〕第琐碎不能深入。循崖下北行,上有飞突之崖,下有累架之石,升降石罅中,虽无窈窕之门,如度凌虚之榭,亦足奇也。
时日已过午,下山欲南寻上龙潭,计无从得饭;而东向峡中,循马鞍东麓,即傍郭循江,即易得食,而又可窥屏风、登台,兼尽王氏山房诸胜,且取道两山间,更惬所愿也。乃披莽而东,见两崖石皆巉chán山势险峻嵌,丛翠翳之,神愈飞动。既而得艺蔬之畦。又东一里,得北来大道。截大道横过,东去一里得聚落,则郡东门之对江渡也。于是濒江南岸倚屏风山北麓东行,其处村居连络。一里,抵登台山,居聚愈稠。江为山扼,土人谓登台山巅有三虎,夜辄下山啖猪犬。民居环山麓而崖峻,虎得负嵎,莫敢撄焉。转而北去,路从山南绕其东麓而北。闻其处有杨文广洞,甚深杳,从江底潜通府堂,今其洞已塞,土人莫能指导,仅人人言之而已。登台之北又一里,有山横列三峰,其阴即王氏山房所倚,余昔从洛容来,从其北麓渡江者也。兹从南至,望见南麓有洞骈列,路当出其东隅,而遥闻洞前人声沸然,乃迂而西北至其下,则村氓之群社于野庙者也。洞在庙北半里,南向岈然。其山倒石虚悬,内裂三峡,外通三门,宛转回合而不甚深扩,然石青润而穴旁通,亦不意中所难得者。出洞,望西峰之阳,复有一岩南向,乃涉洼从之。适有妇负刍自北坳来,问东西二洞何名,曰:“东洞名蛮王,西洞浅而无名,然中有蛇穴之。”问:“北坳可达王氏山房?”曰:“北坳樵径,无岐可通;大路从东麓而遥,小径缘西坡而近,然晚辄有虎,须急行。”余乃上西洞。洞门亦南向,而中果浅,皆赭赤之石,下无旁通之窍,何以穴蛇?内高五六尺,复有石板平庋,虚悬不能上。而石板中央有孔一圆,如井栏中剜,下适有突石,践石透孔,颈项恰出孔上,如罪人之囊三木古代戴在犯人颈、手、脚上的木制刑具者,然耸肩束臂,可自此上跃也。但其上亦不宽奥,不堪舒憩。遂下,从西坡小径下山,循西麓而北逾一冈,竹坞蓊丛。里余而得一茅舍,东倚山麓,西临江坡。坡上密箐蔽空,连麓交荫,道出其下,如行空翠穴中,不复知有西烁之日也。一里,北抵姚埠,即东门渡也。其上村居数十家。由村后南向登,上即王氏山房。时日已昃太阳偏西。余先每入一岩,辄以所携龙眼、饼饵箕踞啖之,故至此而后索餐,得粥四瓯,饭与茶兼利之矣,遂南入竹坞中,憺筜万个,森森俱碧玉翔烟,觉尘嚣之气俱尽。已而上山,石磴甚峻,西缘南折,穿榕树根中,透其跨下。其树小于桂林之榕树门,而一横跨街衢,一侧倚崖丰,穿根透隙则同也。已又东上,过一庋石片下,〔石去地五六尺,崖旁平庋出,薄齐架板,〕则山房在焉。小楼三楹横列洞前,北临绝壑,西瞻市堞纵横,北眺江流奔衍,东指马鹿、罗洞诸山,分行突翠,一览无遁形。楼后即洞,洞高不为楼掩,中置西方诸像,而僧则托栖楼中,若为洞门锁钥者。盖王氏昔读书于此,今则以为僧庐,而名东林洞焉。洞后西、东分两窍:西窍从南入,稍转而东,渐黑隘,不堪深入;东窍从南入,转而东忽透明焉。逾东阈而出,巨石迸裂成两罅:一罅北透则石丛,而平台中悬,可以远眺;一罅东下则崖削,而茅阁虚嵌,可以潜栖。四旁皆耸石云嘘慢慢地吐气,飞翠鸾舞,幽幻险烁,壶中之透别有天,世外之栖杳无地,非若他山透腹而出,一览即尽也。既而还至前洞,望渡舟甫去西岸。乃从洞东南跻岭上,石磴危峻,所望愈扩,遂南瞰登台焉。久之下山,则渡舟适至,遂由东门,共二里返寓。
十四日 在柳寓。
十五日 在柳寓。
十六日 作一书与王翰简之子罗源公。促静闻往天妃庙赎所当被,竟不得。
十七日 以书投王罗源,不俟其回书,即携行李下舟。过午,雨如注。既而复从南门入抵北门,市土药于朱医士,得山豆根、猪腰子、天竺黄、水萝葡、兔金藤诸药各少许,下舟已昏黑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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