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书_列传第六章译文

查阅典籍:《晋书》——「晋书·列传第六章」原文

  卫瓘字伯玉,河东安邑人。高祖卫暠,在汉明帝时,因为通儒学被朝廷从代郡征召,走到河东安邑去世,便把他去世地方的土地赐给他下葬,子孙于是在那裹安了家。父亲卫觊,是魏尚书。卫瓘十岁时父亲去世,极度的孝心超过了一般人。性情文静善于分辨是非道理,以有见识公允著称。承袭父亲阅乡侯的爵位。二十岁为魏的尚书郎。当时魏法律严酷苛细,母亲陈氏感到忧虑,卫瓘自己请求转任通事郎,又转任中书郎。当时朝臣专权,卫灌周旋在他们中间,对权臣们没有亲疏之别,很被傅嘏所器重,称他为宁!迂。在官位十年,以称职著称,逐渐迁升为散骑常侍。陈留王即位,官拜侍中,持节去河北慰劳。因为有议定大事的功劳,增加封邑的户数。几年后转任廷尉卿。卫瓘通晓法理,每次去判案,不论案子大小都依据情理。

  邓艾、钟会讨伐蜀国的时候,卫罐以原官持节监邓艾、钟会军事,兼任镇西军司,配备一千士兵。蜀国平定后,邓艾秉承皇帝旨意受封。钟会暗地裹怀有反叛之心,因为邓艾专权独断,暗中与卫瓘一同奏报情况。皇帝下诏派槛车拘捕邓艾,钟会派遣卫罐先行收捕邓艾。钟会认为邓艾兵少,想让邓艾杀掉卫瓘,以此加重邓艾的罪名。卫瓘知道钟会想危害他,然而无法拒绝,于是在夜裹到了成都,发文给邓艾所统率的将领们,声称诏书收捕邓艾,其余人一概不问。如果来投奔官军,爵位赏赐依旧;如果胆敢不来投奔,诛杀三族。等到鶸鸣时分,都来投奔卫瓘,祇有邓艾的随从还在。天亮开门,卫瓘乘坐使者的车辆,直接到成都殿前。邓艾睡着还未起床,父子都被捕获。邓艾手下几个将领打算劫回邓艾,拿着兵器直奔卫瓘的营地。卫瓘轻装出营迎接他们,假装写了上表的草稿,将要申述邓艾的事情,众将相信了他而作罢。

  一会见钟会到了,便遍请众将胡烈等人,趁机捕获他们,囚禁在益州牢房,然后发兵反叛。于是士卒人心思归,内外骚动不安,人们担忧惧怕。钟会留下卫瓘谋划商议,在手版上写“打算杀胡烈等人”,举起手版让卫瓘看,卫瓘不答应,于是互相猜疑有了二心。卫瓘去厕所,见到胡烈过去的随从,让他通报三军,说钟会反叛。钟会逼迫卫瓘作出决定,一夜没睡,各自把刀横在膝上。在外边的各军队已经暗地裹打算攻打钟会,因为卫瓘没有出来,所以未敢先动手。钟会让卫瓘去慰劳各军。卫瓘心裹想离开,就设法让钟会不改变主意,说:“你是三军主帅,应该亲自去。”钟会说:“你是监司,你先去,我将随后去。”卫瓘就下了殿堂。钟会后悔将卫瓘派出,让人唤回卫瓘罐。卫瓘以眩晕的毛病发作为由推辞,假装摔倒在地。等到出了门,几十个信使追赶他。卫瓘到外面,服用了盐汤,剧烈呕吐。卫瓘子素体弱,于是显得病得厉害。钟会派遣亲信及医生去探视,都说他起不了床,钟会因此无所忌惮。等到日落,城门关闭,卫璀作檄文通报各军。各军都响应义举,天明一同攻打钟会。钟会率领左右抵抗,众将打败了他,仅帐下几百人追随钟会绕着宫殿逃跑,都被杀。卫权便部署诸将,军心整肃。

  邓艾本部将士又追上打破槛车救出邓艾,返回成都。卫罐自认为与钟会共同捉拿邓艾,怕发生事变,又想独揽诛杀钟会的功劳,于是派遣护军田续去绵竹,在三造亭夜袭邓艾,斩杀邓艾及他的儿子邓忠。当初,邓艾进入江由时,因为田续不进奉,将要杀他,后来又赦免了他。等到卫璀派遣田续时,对他说:“你可以报江由的耻辱了。”

  事情平定,朝廷议论封赐卫瓘。卫瓘认为攻克蜀国的功劳,是众帅之力,钟会、邓艾二将跋扈,是自取灭亡,自己虽然用了智谋,但没有拔下敌旗的功劳,因而坚决辞让不接受。授卫璀为使持节、都督关中诸军事、镇西将军,不久改任都督徐州诸军事、镇东将军,增封苗阳侯,把其余的爵位给弟弟卫实为开阳亭侯。

  泰始初年,转任征束将军,爵位升为公,都督青州诸军事、青州刺史,加授征束大将军、青州牧。所任职的地方都有政绩。授征北大将军、都督幽州诸军事、幽州刺史、护乌桓校尉。到了任所,上表请设置平州,其后兼管平州。那时幽州并州东面有务桓,西面有力微,都是边境的祸害。卫瓘离间他们二人,于是使他们有了猜疑仇怨,务桓投降而力微因忧忿而死。朝廷嘉奖卫罐的功绩,赐他一个儿子做亭侯。卫瓘请求封弟弟,还没受封就死了,儿子卫密受封为亭侯。卫罐六个儿子没有爵位,都让给了两个弟弟,远近都称道此事。屡次请求入朝,入朝后,武帝善待他,不久让他返回镇守。

  咸宁初年,征召他任尚书令,加侍中。生性严整,按法度管理下属,把尚书看作是助手,把尚书郎看作是属官。卫罐学问深厚广博,熟悉文艺,和尚书郎敦煌索靖都善于草书,当时的人号称“一个尚书省两个高人”。汉末张芝也善于草书,评论者说卫权得到了伯英书法的筋,索靖得到了伯英书法的肉。

  太康初年,升司空,侍中、尚书令的职位依旧。为政清廉简明,很得朝廷内外的赞誉。武帝安排卫罐的第四个儿子卫宣娶繁昌公主。卫罐自认为是儒生弟子的后代,婚配不显赫,上表直言拒绝,皇上不准许。又兼任太子少傅,加授千兵百骑鼓吹之府。因为日食,卫罐和太尉汝南王司马亮、司徒魏舒都请求退让官位,皇帝不答应。

  卫瓘认为魏设九品中正制,是暂行的制度,不是长久之计,应该恢复古代乡里的选择举荐。和太尉司马亮等人上疏说:“过去圣明的君王崇敬贤人,推举良才进行教育,以此使朝廷仁德谦让,朝廷外没有邪恶行径。确实是因为乡里民间的政治,足以互相监督,咨询事情考核言论,必定能得到其间的贤人,人的名誉不能凭空得到,而应修养自身。因此崇敬贤人而风俗就更加肃穆,废黜恶人人们的行为就更敦厚。因此乡里的选择举荐,是先王美好的典章。从那以后,这个方法逐渐衰败。魏继承的是颠覆的国运,兴起在丧亡战乱之后,人们流离迁移,没有固定的地方可供详尽考核,因此设立九品的制度,姑且作为一时选用人才的依据。这个制度开始创建的时候,乡邑评品,不拘泥于爵位,对人的褒贬,足以劝勉激励,还有乡里评论的遣风。中间逐渐染上污浊,于是以资历确定品级,使天下人认为,祇有居高位才尊贵,人们抛弃德行忽视道义,为了针尖小利而争夺,伤风败俗,其弊病不小。如今天下一统,教化正开始,我们认为应该全部清除那些不好的法规,完全依据古代制度,按居住地论断,规定从公卿以下,都以居住地的人为官,不再任用客居或异地的人。这样,凡是同乡邻居,都是同邑人,郡县的官吏,就任用乡里长者,彻底废除中正九品的制度,使得推举人才,都由乡里论定。这样就下尊敬上,人民安于教化,风俗与政治都清明,教化与法规都成功。人们知道好与坏的教化,不在于交际,这样浮华争夺就自然止息,人们各自要求自己。假如废除九品,就应该以古代制度为准,使朝臣互相推举任用,造既可以广开任用人才的路,又可以激励举荐贤才的公心,考核在位者的政绩好坏,这的确是好制度。”武帝认为这奏议好,然而最终没能改革。

  惠帝为太子时,朝臣都说他纯朴,不能亲理政事。卫罐屡次想陈述奏请废了他,而没敢说出来。后来在陵云台聚会宴饮,卫罐假装醉了,跪在皇帝床前说:“我想上奏。”皇帝说:“你要说什么?”卫罐三次想说又止住,于是用手抚摸着床说:“这个座位可惜了!”皇帝心裹明白,故意装着不懂说:“你真大醉了吗?”卫权从此不再提及。贾后因此怨恨卫罐。

  卫宣娶公主,常有贪酒好色的过失。杨骏素来与街堆不和,杨骏又想独揽大权,卫宣如果离婚,卫罐必定降职,就和黄门等官吏诋毁街宣,劝皇帝从卫宣那裹叫回公主。卫罐害怕,以年老为由请求退职。皇帝为此下诏书说:“司空卫罐未到辞官的年龄,而请求退职已有多年,希望在神志还没衰退时,了结自己的心愿,这种极真诚的心情,实在感动了我。如今听从他的意愿,禄位进为太保,以公的身份回家。给亲兵百人,设置长史、司马、从事中郎掾属;至于大车、官骑、麾盖、鼓吹等仪仗,一概按旧典章办。给厨田十顷、菜园五十亩、钱一百万、绢五百匹;床帐席褥,主管的人务必办好,以此满足我崇敬贤人的心愿。”官吏又奏请收捕卫宣交付廷尉,免去卫璀的官位,下诏不准许。皇帝后来知道黄门虚构罪名,打算还给卫宣公主,而卫宣已病死。

  惠帝即位,恢复卫瓘亲兵千人。等到杨骏被诛杀,任命卫瓘为录尚书事,加绿线绶,佩剑穿鞋上殿,入朝不急步行走,给骑司马,与汝南王司马亮共同辅佐朝政。司马亮奏请派遣诸王回藩地,和朝臣在朝廷上议论,没人敢响应,祇有卫罐赞同这件事,楚王司马璋因此忌恨他。贾后向来怨恨卫瓘,而且忌妒他的方正率直,使自己不能任意荒淫暴虐;又听说卫瓘与司马璋有隔阂,于是造谣说卫瓘与司马亮打算干伊尹霍光做过的事,让皇帝作手诏,派司马璋免去卫瓘等人的官职。黄门送诏书给司马璋,司马璋生陆轻薄阴险,想发泄自己的私怨,连夜派清河王司马遐收捕卫瓘。卫罐手下人怀疑司马遐伪造诏书,都劝谏卫瓘说:“根据礼制法律,对待台辅大臣,没有像这样的,请姑且拒绝服从。等自己上表得到回覆,再去受刑也不晚。”卫璀不听,于是和儿子卫恒、卫岳、卫裔及孙子等九人一同被害,时年七十二岁。卫恒的两个儿子卫躁、卫阶,当时在医家得以免难。

  当初,杜预听说卫瓘杀了邓艾,对众人说:“伯玉恐怕不能免于难!身为名士,位居总帅,既没有好名声,又不用正道治理下属,这是小人利用了君子的大度,该如何承受别人的责备呢?”卫瓘听说后,等不及驾车就去谢罪。最终如同杜预的预言。当初,卫瓘家人做饭,掉在地上都变成了田螺,一年多后就遇难了。太保主簿刘繇等人冒着危险为卫璀收尸下葬。

  起初,卫瓘任司空,当时帐下督荣晦有罪,卫瓘斥责驱逐了他。等到灾难发生时,跟随着军队来征讨卫瓘,因此子孙都被灾祸殃及。

  楚王司马璋被诛杀以后,卫瓘的女儿给国臣书信说:“先公的名分谧号还没有,和普通百姓没有差别,我常怪一国的人没人为他说话。《春秋》的过失,其罪责在哪裹呢?悲愤感慨,因此写信示意。”于是刘繇等人手执黄旖,敲响登闻鼓,向皇帝诉说:“当初,诈称诏书的人到来,公接到韶书应当免职,当即就奉送了印章绶带,虽有兵器,不动一刀一枪,又敕令公出府第,单车去听从发遣。根据诈称的诏书衹是免去公的官职,右军以下就是根据假诏书,还要违背原文,杀戮宰辅,不再上表,就蛮横地收捕公的子孙都加以杀害,残害了大臣父子九人。我们看到诏书说‘被楚王诳骗贻误,不是最初同谋的人都从宽发落’。根据诏书的旨意,说的是私宅中的人受驱使逼迫而执杖杀人的人。法律规定,受人指使杀人,不能免去死罪。何况亲手杀害功臣,残害忠良,虽说不是同谋,按理不能赦免。如今首恶虽然已被诛杀,但杀人者还在。我们怕有关官吏不清楚事实,或有放纵遗漏,除恶未尽,使公父子的仇人不除,冤魂长久怀恨,对苍天诉说,极为痛苦的大臣,在清明的世上含悲。我们这些人身遭创伤,殡葬的事才办完。郑重地向皇上陈述,卫罐以前任司空时,帐下的随从荣晦不诚实被罢黜,他知道卫罐家庭人数、子孙名字。荣晦后来转到右军当差,那天晚上荣晦在门外高声大喊,宣布韶书罢免公回家为民。等到门打开,荣晦进入到中门,再次宣读所拿着的假诏书,接过公的官印绶带冠饰,催公出家门。荣晦按顺序登记卫罐家人口及子孙,都用兵器押送,到东亭道北围成圈看守,一会儿功夫,就都把他们杀了。残害公的子孙,实在是因为荣晦。至于指使人抢劫盗窃府库,也都是荣晦干的。考查荣喳逭一个人,所有的奸邪都出自他。请求核实真伪,对他施用族诛的刑罚。”诏书依从了奏议。

  朝廷因为卫瓘全家无辜蒙受灾祸,于是追记瓘伐蜀的功绩,封他为菌建登公,增加封邑三千户,谧号成,赠假黄铁。  子恆字巨山,年少时被司空变王府征用,转太子舍人、尚书郎、秘书丞、太子庶子、黄门郎。  子恆善于草隶书,作《四体书势》说:

  过去在黄帝时代,创造制度博物。有叫沮诵、仓颉的人,开始发明了文字,来代替结绳,大概是看到了乌的足迹而引发了灵感。后来不断改进,成为字,有六种造字方法。一是指事,比如上、下就是。二是象形,比如日、月就是。三是形声,比如江、河就是。四是会意,比如武、信就是。五是转注,比如考、老就是。六是假借,比如令、长就是。所谓指事,在上边就是上,在下边就是下。所谓象形,太阳圆月亮弯,仿效其形状。所谓形声,以事类为形,再配上声。所谓会意,制止兵戈是武,人的言论是信。所谓转注,指老和考义同。所谓假借,指几个词同一个字,声音虽然不同,含义却相同。从黄帝到三代,文字没有改易。到了秦代用篆书,焚烧先朝典籍,因而古文字绝迹。汉武帝时,鲁恭王拆孔子宅,得到《尚割、《春秋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。当时的人已不再知道有古文字,把它们叫作科斗文。汉代秘藏,难得见到。魏初传古文字的,出于邯郸淳。卫恒的祖先敬侯抄写邯郸淳传《尚书》,后来拿给邯郸淳看,而邯郸淳不能辨别。到了正始年间,立三字石经,转而失去了邯郸淳的书法,根据科斗文的名称,于是效仿科斗的形状。太康元年,汲县人盗挖魏襄王墓,得到策书十余万字。考定敬侯的书法,仍能看出大概。古书也有几种,其中一卷论楚事的最好。卫恒喜欢,因此竭尽思虑,来弘扬它书法的美妙,惭愧的是不足以与前代贤人之作相提并论,仅希望能以此保存古人的遣风。古代没有别名,就叫作字势。

  “黄帝的史官,沮诵、仓颉,观察乌的足迹,首先发明文字。治理万事,制定法律制度,帝王典章得以宣扬,时代风尚留传于世。到了暴虐的秦朝,作恶滔天,道义泯灭之后,古文也绝迹。魏文帝好古,世传《九丘》、《三坟》,历代无人阐发,真伪不分。大晋创始,弘扬道义,上天显现天象,大地闪耀文采。文采闪耀,灿烂有章法,根据声音会意,模仿事物有方:日主君则度数圆满,月主臣则旁边亏损;云从容分布在上空,星辰闪烁发光;禾卉茂盛垂穗,山岳巍峨连绵;昆虫好像在爬行,乌好像要飞还没飞起来。观看古人运行笔墨,用心精审专一;笔势和顺字体均匀,落笔收笔没有停顿。有的字遵循规矩法度,该方就方该圆就圆;有的字方圆没有规则,因行文内容临时决定。其曲如弓,其直如弦。起笔突出,好像龙在山川飞腾;收笔逐渐轻淡,好像雨水从天空落下。或运笔用力,像鸿雁高飞,飘渺翩翩;或奔放婀娜,像流苏垂羽,细密连贯。因此从远处看,像风吹水劲,清波涟漪;走近仔细看,就像自然。确信黄唐的遣迹,是六艺的典范。籀书篆文是其子孙,隶书草字是其曾孙玄孙。看着物象可以引发思绪,不是言辞能表达出来的。”

  过去周宣王时代,史籀开始着《大篆》十五篇,有的字与古字同,有的字与古字不同,就是世人称为籀书的文字。到了平王束迁,诸侯当权,国家之间有差异,而文字形体也不同。秦始皇开始兼并天下,丞相李斯奏请改进,废除与秦国文字不合的文字。李毖作《仓颉篇》,中车府令赵高作<爰历篇》,太史令胡毋敬作《博学篇》,都采用史籀大篆,有的稍加省略简化,造就是所谓的小篆。有人说,下土人程邈任衙狱吏,得罪了秦始皇,在云阳被幽禁了十年,在狱中作大篆,笔画少的增加,多的减少,方的使其圆,圆的使其方,奏报秦始皇。始皇认为好,让他出来做御史,安排他制定文字。有人说,程邈所定的是隶字。自从秦朝废了古文字,有八种字体,一是大篆,二是小篆,三是刻符,四是虫书,五是摹印,六是署书,七是殳书,八是隶书。王莽时,派司空甄丰核定文字门类,改定古文字,又有了六书。一是古文,也就是孔子壁中藏书。二是奇字,就是古文字舆今文不同的字。三是篆书,就是秦的篆文。四是佐书。也就是隶书。五是缪篆,是用来摹印的。六是鸟书,是用来书写幡信的。到了许慎撰写《说文》,把篆书作为正体,形成体例,最容易见到而讲论。秦朝时李斯号称精于篆书,各山及铜人的铭文都是李斯书写的。汉朝建初年间,扶风曹喜与李斯稍有差异,也被人称道。邯郸淳以曹喜马师,大致探究到了其中的妙处,韦诞以邯郸淳为师而不如邯郸淳。太和年间,韦诞任武都太守,因为善于书法,留京补任侍中,魏氏的卖器的铭文器名都是韦诞书写的。汉末又有蔡邕,采用李斯曹喜的书法,糅合古今字形,但是精密熟练不如邯郸淳。

  蔡邕作《篆势》说:“乌留下足迹,皇颉遵循。圣人定规则,造了文字。字体有六种,以篆书为正宗。字形精妙,巧得神韵。有的如龟文细密,排列如龙鳞;字体舒缓字尾随意,长翅短身;像黍稷下垂的穗,像虫蛇遇火;扬波振击,鹰屹立乌振翅;引颈敛翅,有凌云的气势。有的落笔轻盈,收笔浓重,好像断绝又好像相连;像露水落在丝上,凝聚在下端;直笔像垂悬,横笔像编织;笔势深远斜行,不方不圆;像走又像飞,肢歧翱翱。在远处看,像一群飞行的鸿鹄,络绎不绝;走近看,看不到边际,一笔一书无法探究。研桑数不清笔画的曲折,离娄看不清笔画的间隙,般棰为书法的精巧作揖辞让,籀诵也拱手藏笔。处于篇籍的首要位置,粲然可观。在素绢上舒展华美艳丽,是学艺首先要掌握的典范。为文德的弘美欢喜,为作者没有刊刻愠怒。思考字体而俯仰,举大略加以论说。”

  秦朝使用篆书以后,奏事繁多,篆字难写,就命令供贱役的人写佐书,叫作隶字。汉朝因循了隶书,祇有符、印玺、幡信、题署用篆书。所谓隶书,是篆书的快捷写法。上谷王次仲首先发明楷书。到了灵帝喜好书法,当时多有善于书法的人,而师宜官最有名,写大字可以一字直径一丈,写小字可以在方寸之间写上千字,对自己的才能很是得意。有时不带钱去酒家饮酒,在墙壁上写字,让观看的人出酒钱酬劳,钱要够了就把字清除掉。每次写字后都削掉并烧掉墙上的涂坩。梁鹄准备了墙板并请他喝酒,等到他醉了就拿走了板。梁鹄最终因为书法出任选部尚书。宜官后来为袁术的将领,如今钜鹿宋子有《耿球碑》,是袁术立的,上面书法很精妙,说是宜官写的。梁鹄投奔了刘表,魏武帝攻破荆州,募求梁鹄。梁鹄在选部任职时,魏武帝想为洛阳令,而以他为北部尉,梁鹄因恐惧而捆了自己送上门,暂为军假司马;在秘书监以勤于书写效力,因此今天多有梁鹄的手迹。魏武帝把梁鹄的字悬在帐中,或钉在壁上玩赏,认为超过了宜官的字。如今宫殿的题署多是梁鹄的篆书。梁鹄适于写大字,邯郸淳适于写小字。梁鹄认为邯郸淳学得了次仲的书法,然而梁鹄用笔时用尽了笔势。梁鹄的弟子毛弘在秘书监任教,如今的八分体都是毛弘的写法。漠未有左子邑,舆邯郸淳、梁鹄稍有不同,然而也有名。

  魏初有钟胡两家写行书,都是师从刘德升,而钟氏小有差异,然而也各自有精巧之处,如今在世上很风行。作《隶势》说:“模仿乌迹的篆书的变体,就是佐书或叫隶书。除去了那些繁文,推崇这种简易。它的用途既广泛,字体又有气度。光耀如星辰当空,蕴结如浓云密布。大字直径可达一寻,小字之间容不下毫发。根据适宜,没有固定的规矩。有的穹隆阔大,有的排列细密,有的横平竖直,有的蜿蜒曲折,有的长笔斜行折角疾趋,有的圆笔旋转曲折。长短相配合,不同的字体同样的气势。奋笔轻举,游离而不断绝。捆波浓点,错落其间。好像钟篪陈设,庭院的火烛飞烟。险峻嵯峨,高低相连。好像高大的楼台重叠的殿宇,加在云层山峦之上。从远处看,像天上的飞龙;在近处观察,令人心乱目眩。神奇的形体,无法探究。计研和桑弘羊都数不清楚,宰予和端木赐也说不明白。为什么草书篆书足以计数,而这种书体未能宣传。难道因为字体大而难于观察,将隐秘这奥妙不传世?姑且俯仰仔细观看,举大概来评论。”

  汉朝兴建后有了草书,不知道写作者的姓名。到了汉章帝时,齐相杜度号称善于书法。后来又有崔瑗、崔写,也都号称工巧。杜氏收笔恰到好处,而书体微瘦。崔氏擅长笔势,而在收笔上略差。弘农的张伯英,在此基础上更为精巧。凡是家裹的衣帛,必定要写上字再琢磨。在池前练字,池水都黑了。下笔必定规范,号称漫不经心没功夫写草书。一寸大的小纸片也不遗漏,至今世人还把他的书法当宝贝,韦仲将称他为草圣。伯英的弟弟文舒,不如伯英。又有姜孟颖、錾壬跶、旦童塑及韦仲将这些人,都是值堇的弟子,在世上有名,然而远不如文舒。罗叔景、赵元嗣,与伯英同时代,在西州有名望,而自以为是,众人有些困惑。因而伯英自称“上比崔杜不足,下比罗赵有余”。河间张超也有名,然而虽与崔氏同州,不如伯英得到了书法真谛。

  崔瑗作《草书势》说:“文字的兴起,是从颉皇开始的。摹写鸟的足迹,来确定文字。到了后世,典籍更加繁多。时事乖邪,政权分散。政务荒废,危及到文字。衹写佐隶,删除了古形体。草书的写法,又进一步简略。及时记录讲话,用在时间紧迫时。功效倍增,省时省力。这种纯朴俭省的改变,何必一定要依据古代法式。观看草书的笔法形象,高低错落而很美。方不合直,圆不合规;抑左扬右,看上去像山势崎岖。像鸟引颈独立,志在飞移;像猛兽受惊,将跑未跑。有的黝黜点鯆。形状像连珠,断绝而不分离;蕴结怒气愤懑,放任而生奇。有的如同在深谷前惴栗,像凭藉枯草而面临险境;旁点斜附,像蜩螗垂在枝头。绝笔收势,余墨延长纠结,像蝎子在缝隙中举起毒钩,媵蛇赴穴,头进洞内尾垂在外。因此从远处看,高大得像崩塌的山崖;走近观看,一笔也不能移动。极其微妙,临时发挥适宜的写法。粗略地举出大概,仿佛是这个样子。”

  等到卫瓘被楚王玮壁诬陷,子恆听到了风声,因为何劭是嫂子的父亲,就从墙洞中到他那裹,去打探消息。何劭知道而不告诉他。卫恒回来经过厨房,抓人的人正在吃饭,因而遇害。后来追赠长水校尉,谧号兰陵贞世子。有两个儿子:卫璪、卫玠。

  卫璪字仲宝,承袭了卫瓘的爵位。后来东海王司马越把兰陵用于扩充自己的封国,改封江夏郡公,食邑八千五百户。怀帝即位,任散骑侍郎。永嘉五年,死于刘聪之手。元帝让卫瓘的迭继嗣。

  王玠字叔宝。五岁时,神态异于常人。祖父卫瓘说:“这孩子与众不同,祇是我年纪大了,看不到他长大成人了!”年少时乘羊车到街市去,看到他的人都以为是玉人,人们都去观看他。骠骑将军王济,是卫阶的舅舅,英俊豪爽有风度姿容,每次见到卫蚧,就叹息说:“珠玉在身旁,就觉得自己形貌丑陋。”又曾对别人说:“与卫蚧一同出游,就像有光亮的珠子在旁边,光彩照人。”长大以后,好谈玄理。以后多病体弱,母亲常不让他多说话。遇到有好日子,亲友有时请他说几句,没有不赞叹的,认为他说到了精微之处。琅邪王澄有名望,很少推崇别人,每当听到卫蚧的言论,就叹息倾倒。为此当时的人说:“卫蚧谈道,平子倾倒。”王澄及王玄、王济都有盛名,都在卫蚧之下,世人说“王家三子,不如卫家一儿”。卫阶岳父乐广,全国闻名,评论的人认为“岳父像冰一般清明,女婿像玉一样光润”。

  征召的命令多次到来,都不赴任。很久以后,任太傅西合祭酒,为太子洗马。卫垛任散骑侍郎,在宫内侍奉怀帝。卫蚧因为天下大乱,打算搬家到南方。母亲说:“我不能舍下仲宝离开。”卫阶把道理讲得深透,为了门户大计,母亲流着泪答应了他。临别,卫蚧对兄长说:“恭敬父、师、君的道义,是人们所看重的。如今可以说是献身事君,哥哥自勉。”于是护送母亲搬到江夏。

  卫蚧的妻子先去世。征南将军山简见到卫验,很是器重钦佩。山简说:“过去戴叔鸾嫁女,祇嫁给贤人,不问地位贵贱,何况卫氏是权贵门户有名的人呢!”于是把女儿嫁给他。接着进入豫章。那时大将军王敦镇守豫章,长史谢馄先前就一直尊重卫蚧,相见很高兴,交谈了一整天。王敦对谢馄说:“过去王辅嗣在中朝的谈吐像金声,此人在江表的言论如玉振,精微言论,断绝了又续接。没想到永嘉末年,又听到正始的声音,何平叔如果还在,一定倾倒。”卫阶经常认为人无完人,可以宽恕;不是故意冒犯,可以按情理处理,因而终身看不到他喜怒的容颜。

  因为王敦豪爽不合群,好居人上,恐怕不是国家的忠臣,衔砼谋求去建邺。京师的人听说篮蚧的姿容,看他的人挤成了人墙。卫蚧因劳累成疾而加重,永嘉六年去世,时年二十七岁,当时的人说卫阶是被看死的。葬在南昌。谢馄哭他很悲痛,有人间他说:“你为什么如此悲哀?”回答说:“栋梁折断了,因而悲哀。”咸和中,改葬江宁。丞相王导告论说:“卫洗马确实该改葬。此人是风流名士,海内仰望,可以准备薄祭,来勉励旧日好友。”后来刘恢、谢尚共同议论中朝人士,有人问:“杜义可以和卫洗马相比吗?”谢尚说:“怎么能相比,他们之间的差距容得下几个人。”刘恢又说:“杜又是貌清,叔贲是神清。”卫蚧就是这样受到有识之士的器重。那时中兴名士,王承和卫阶是当时第一。

  卫恒的族弟卫展字道舒,历任尚书郎、南阳太守。永嘉年间,任江州刺史,逐渐升任晋王大理。韶书中有拷问儿子证明父罪,或鞭打父母问儿子在什么地方的规定,卫展认为这样恐怕有伤政教,一并奏请废除。中兴时,任廷尉,上疏说应该恢复肉刑,事情记载在本书《刑法志》。死后,追赠光禄大夫。

  张华字茂先,范阳方城人。父亲张平,是魏渔阳郡守。张华年少时孤独贫寒,自己放羊,同郡卢钦发现而器重他。同乡人刘放也看重他的才能,把女儿嫁给他。张华学业深厚广博,辞藻华丽,聪明博学,圆纬方伎一类书籍没有他不仔细阅读的。年少时修养谨笃,举措必定依礼。勇于义举,救济急难。器度见识深远,当时的人很少能测度他。

  起初没有名望,着《鹅鹑赋》来寄托自己的心志。文辞这样说:

  为什么上天造化多种多样,把世间生命分成上万类。鹪鹑这种微小的飞禽,也要生存呼吸,长着轻巧单薄的身体,没有让自己感到高贵的色彩;毛在器物中用不上,肉上不了祭祀的礼器。鹰鹧飞过尚且收拢翅膀,还怕什么捕鸟的纲!林木草树之间,是出没的地方。飞不潇洒,翔不协调。住的地方容易满足,要求容易供给;筑巢衹不过一根树枝,每餐不过几粒米。栖息没有能滞留的地方,游玩没有乐而忘返的去处;不以荆棘为陋,不以香草为荣。一举一动都觉得安逸。听任命运支配,与世无争。这种乌看上去无知,而处身之道又像很有智慧。不怀藏宝物招致祸害,不修饰外表招来麻烦。清静地自守本性而不自以为是,举动守旧而简易。听任自然的赐舆,不被世间的虚伪所诱惑。雕鸥因有利嘴和利爪而孤傲为人所养,天鹅白鹭也从云际消失,鵾鶸在幽险中逃窜,孔雀在遥远的地方生存,那些清晨的野鸭与回归的大雁,靠振翅高飞避难,都因为羽毛美丽肌肉丰满,于是无故被害;徒劳地衔着芦草来避箭,最终还是在逭世上被杀。苍鹰凶猛而被束缚,鹦鹉聪慧而进了鸟笼,委屈猛志来服从饲养,把孤独幽思留在九重天上;改变声音来顺从命令,感叹折断了羽翅成了奴仆。留恋钟岱二山的森林原野,思慕陇坻的高松。虽然在今天受到宠幸,不如往昔那样从容。海鸟迁居,因避风而飞来;条支的大鸟,飞越山岭自己来到;扶摇万里,飘飘高飞被畏惧所逼。身体大就有妨碍,而形状珍奇也足以让人称赞。阴阳陶冶,万物在同一空间。大小杂错,种类繁多。鲳螟以极小的处所为巢,大鹏充满天际,将与上比不足而与下比有余。遍及天地而远看,我又怎么能知道大小究竟是什么样。

  陈留阮籍看了这篇赋,叹道:“他有辅佐君王的才干!”从此名声开始显著。郡守鲜于嗣推荐张华为太常博士。卢钦向文帝进言,转任河南尹丞,未上任,又为佐著作郎。不久,升任长史,兼中书郎。在朝廷上的议论表章奏摺,多被采用,于是转为正式任命。晋接受禅让,官拜黄门侍郎,封为关内侯。

  张华博闻强记,四海之内,了如指掌。武帝曾经问汉代宫室制度及建章千门万户,张华应对如流,听的人忘了疲倦,地图画成,左右之人瞩目。皇帝对他深感诧异,当时的人把他比作子产。几年后,官拜中书令,后来加任散骑常侍。母亲去世,悲哀超过礼仪,皇帝下手韶勉励,强令他处理政务。

  当初,皇帝暗地裹与羊祜谋划伐吴,而群臣多认为不行,惟有张华赞成这个计谋。这以后,羊祜病重,皇帝派张华到羊祜那裹,问他伐吴的计谋,事情记载在本书《羊祜传》。等到将要大规模行动,以张华为度支尚书,安排辎重运输,决定计谋。大军出动后,没有克敌获胜,贾充等人奏请杀张华以谢罪百姓。皇帝说:“这是我的意见,张华不过与我相同罢了。”当时大臣都认为不能轻易进兵,惟独张华坚持己见,认为必定取胜。等到吴国被灭,诏书说:“尚书、关内侯张华,先前与已故太傅羊祜共同制定大计,掌管军事,部署各方兵力,制定谋略,决战决胜,有首倡谋划的功勋。晋封为广武县侯,增加封邑万户,封一个儿子为亭侯,一千五百户,赐绢万匹。”

  张华在当时名望很大,被众人所推崇信服,晋史及仪礼宪章都交付给张华主管,多有增减改进,当时的诏书文告都由他起草定稿,声誉更盛,有台辅的名望。而荀勖自认为出身大族,仗着深受皇帝恩宠,憎恶妒忌张华,经常在等候时机,打算把张华贬出京城去做地方官。适逢皇帝问张华:“谁可以作我身后的继承人?”回答说:“明德至亲,没人比得上齐王司马攸。”这不是皇帝本意,有些违背旨意,离间的话于是流行。派张华外任持节、都督幽州诸军事、领护乌桓校尉、安北将军。张华安抚接纳新旧居民,戎夏归顺。束夷马韩、新弥几国靠山挨海,离州四千多里,历代没有依附的有二十多国,现在都派遣使者朝拜进献。于是远夷臣服,四境没有忧患,连年丰收,兵马强盛。

  朝廷的议论打算征召张华入京任宰相,又打算进封为仪同三司。当初,张华在皇帝前诋毁过不赴朝任职的冯恢,冯鱿是冯恢的弟弟,深受皇帝宠信。冯鱿曾侍奉皇帝,从容地谈论魏晋的政事,于是说:“我认为钟会引起的争端,都因为太祖。”皇帝变了脸色说:“你说的是什么呀!’’冯鱿脱帽谢罪说:“我愚昧地瞎说,罪该万死。然而我隐微的用意,还有可以申述之处。”皇帝说:“你根据什么那样说呢?”冯鱿说:“我认为善于驾车的人必定要懂得六根缰绳伸缩的规律,善于从政的人必定要掌握精审官员的分寸,因此仲由因为胜过别人而被压抑,冉求因为退让文弱而被进用,汉高祖八王因为过分受宠而被夷减,光武帝诸将因为谦让而能善终。不是皇上有仁义暴虐的区别,臣下有愚笨聪慧的差异,而是由褒贬赐予消夺造成的。钟会才能见识有限,而太祖过分夸奖他,嘉奖他的谋略,加封他的名器,让他享有大权,交给他重兵,因而使得钟会自以为谋划不会失策,功劳大得无法赏赐,飞扬跋扈,便造成叛逆。假如太祖录用他的那一点才能,用礼法节制他,用权势压制他,把他纳入法规,那么就没有理由产生作乱的心思,也就不会形成叛乱的事。”皇帝说:“是这样。”冯鱿叩首说:“陛下既然同意了小臣的话,就应该想到坚冰是逐渐冻成的,不要使钟会那样的人重蹈覆灭丧亡的路。”皇帝说:“现在难道有像钟会那样的人吗?”冯鱿说:“东方朔说过‘谈何容易’,《易》说‘臣不保密就会丧失性命,。”皇帝于是屏退左右的人说:“你把话说透。”冯鱿说:“陛下的大谋臣,在天下大功显著,海内没人不知道,占据一方边镇总管兵马重任的人,都在陛下的考虑之列。”皇帝沉默不语。不久,征召张华为太常。由于太庙房梁折断,免官。到武帝这一代,都以列侯身份朝见。

  惠帝即位,任命张华为太子少傅,与王戎、裴楷、和峤都因为有名望而被杨骏忌恨,他们都不参与朝政。等到杨骏被杀后,将要废皇太后,在朝堂上会集群臣,议论的人都迎合旨意,认为“《春秋》中记载弃绝文姜,如今太后自绝于宗庙,也应被废黜”。惟有张华的议论认为“夫妇之道,父亲不能在儿子那裹得到,儿子也不能在父亲那裹得到,皇太后没有得罪先帝。如果把太后列入杨骏的同党,那是在圣明的当代做了不恭顺母亲的事,应该按照汉朝废赵太后为孝成后的先例,贬太后的封号,仍旧称武皇后。另居别处,以此成全她终生显贵之恩”。不被采纳,便把太后废为平民。

  楚王司马璋接受密诏杀太宰汝南王司马亮、太保卫罐等,内外军队战乱,朝廷十分恐慌,无计可施。张华对皇帝说:“司马璋伪造诏书擅自杀害二公,将士们在仓猝间,认为是国家的意思,因此追随了他。现在可以派遣人执骝虞幡使外围军队解除戒备,按理必定顺风而从。”皇帝依从了他,楚王司马璋的兵变果然失败。等到司马璋被杀,强茎因为首先出谋有功,授右光禄大夫、开府仪同三司、侍中、中书监,金印紫绶。坚决推辞开府。

  贾谧与皇后共同谋议,认为张华出身庶族,儒雅有谋略,进没有威逼皇上的嫌疑,退则被众望所归,打算倚仗他治理朝廷纲纪,咨询政事。犹豫未决,去问裴憔,裴愿素来敬重张华,完全赞成这件事。张华于是尽心匡正辅佐,纠正错误,虽然在昏庸的皇帝暴虐的皇后之时,而国内安定,这是张华的功劳。张华怕皇后家族势大,作《女史箴》来讽喻。贾后虽然凶狠忌妒,却知道敬重垂垄。一段时间后,议论呈跶的前后功勋,进封壮武郡公。张华十余次谦让,皇帝下手诏敦促开导,这才接受。几年后,代替下邳王司马晃任司空,兼任著作郎。

  等到贾后谋划废太子,左卫率刘卞很被太子信任知遇,每次聚会宴饮,刘卞必定参加。屡次见到买进骄傲,太子怨恨他,从言语脸色上都显露出来,买谧也不服气。刘卞把贾后谋划的事询问张革,强垄说:“没听说。”塑庄说:“塑庄出身贫寒,从须昌的小吏受公的成全提拔,到了今天的地位。士感激知己,因此把话全说出来,而公却对我有疑虑啊!”张华说:“假如有你说的事,你想怎么办?”刘卞说:“东宫俊杰敷不清,四率有精兵万人。公居主持国政的要位,如果得到公的命令,皇太子入朝任录尚书事,在金墉城废买后,两个黄门的力量就够用了。”张华说:“如今天子登位,太子,是皇帝的儿子,我又没有接受命令,忽然参与干这种事,是目中没有国君父亲,把不孝展示天下。虽能成功,还是不能免去罪名,何况权臣贵戚满朝,权威不在一方,这样能安定吗!”等到皇帝在式干殿会聚群臣,出示太子手书,展示群臣,没有敢说话的人。衹有张华劝谏说:“这是国家的大祸。自汉武帝以来,每次废黜嫡长子,常招致丧乱。再说国家拥有天下的日子不长,愿陛下慎重对待此事。”尚书左仆射裴憔认为应该先检查核对传书的人,又请求对照太子手书,不这样,恐怕有欺诈。贾后便从宫内拿出太子平素写的十余张纸,众人对比,也没有敢说不是的。议论到太阳偏西未能决定,皇后知道张华等人态度坚决,于是上表乞求把太子免为平民,皇帝同意了她的建议。

  当初,赵王司马伦任镇西将军,挠乱关中,压差反叛,于是用!延玺旦墅代替他。有人对亟茎说:“童迗贪婪愚昧,信用逊昼,在那裹作乱,而孙秀狡诈多变,是奸人中的首恶。如今可以派梁王杀掉孙秀,割除赵王的一半封地,谢罪闱右,不也是可行的吗!”张华听从了他,梁王司马肜也答应了。孙秀的友人辛冉从西边来,对攀王司马肜说:“氐羌是自己反叛的,不是孙秀造成的。”孙秀因而免于一死。司马伦回朝后,谄媚地对待贾后,于是求绿尚书事,后来又求尚书令。退茎与裴憔都坚决不同意,因而招致怨恨,趟王司马伦、孙秀恨张华如同仇人。武器库起火,张华惧怕因此发生事变,列士兵固守。然后再救火,因而历代的宝物及漠高祖斩蛇剑、王莽的头、孔子的木屐等都烧掉了。当时张华看到剑穿破屋子飞出,不知飞到了哪裹。

  当初,张垄受封的壮武郡有桑树变成了柏树,看到的人认为不吉利。此外张华的住宅及官署屡次有妖怪。小儿子张韪因为中台星分裂,劝张华退职。张华不听从,说:“天道妙远,应修养德行去应顺。不如静待,等待天命。”等到赵王司马伦、逊壶将废置丘,遝重派司马雅在夜裹告诉垂茎说:“如今国家将有危难,赵王想与公一起匡救朝廷,做霸王的事业。”张华知道孙壶等人必定要篡夺,就拒绝他。司马雅发怒说:“刀将要落到脖子上,还这么说话!”不回头就出去了。张华在白天刚躺下,忽然梦见房屋塌壤,醒来后厌恶这个梦。这天晚上灾难就发生了,诈称诏书召张华,于是与裴颜都被收捕。张华在死前,对张林说:“你想害忠臣吗?”张林用诏书来辩解说:“你是宰相,担负天下大事,太子被废时,你不能为节操而死,为什么呢?”张华说:“式干殿的议论,我进谏的言论都保存着,我不是不劝谏。”张林说:“劝谏不被依从,为什么不辞去官位?”张华不能回答。一会儿,使者来了说:“诏书命令斩公。”张华说:“我是先帝的老臣,一片赤诚。我不惜去死,怕的是王室的灾难,祸害是无法测度的。”于是在前殿马道南被害,减三族,朝廷内外没有不悲痛的。时年六十九岁。

  张华生性喜好人才,不知疲倦地诱导劝进,以至于家门贫贱而有某一方面长处的人,张华就感叹称颂,为他增加声誉。爱好书籍,遇难时,家中没有多余财产,惟有文史书籍充满案头书箱。曾搬家,书装了三十车。秘书监挚虞编撰修定官书,都靠张华的书来作为正本。天下秘本。世上稀有之书,都在张华家。他因此博学多闻,世上无人能比。

  惠帝年间,有人得到长三丈的鸟毛,拿给张华看。张华见到了,神情惨然地说:“这叫作海凫毛,一出现天下就乱了。”陆机曾请张华吃蚱鱼,当时宾客满座,张华一动餐具,就说:“这是龙肉。”众人不信,张华说:“试用苦酒浇它,必有异常现象。”浇酒后泛起五色光。陆机回去问卖蚱鱼者,果然说:“在园中茅堆下得到一条白鱼,形状异常,用来作蚱鱼,味极美,因此用来奉献。”武库封闭很严密,裹面忽然有了雉雊。张华说:“这一定是蛇变成了雉。”开库视察,雉的旁边果然有蛇脱的皮。吴郡临平河岸崩裂,出了一个石鼓,敲击它而没有声音。皇帝以此事问张华,张华说:“可以用蜀地的桐木,刻成鱼形,敲鼓就响了。”按他说的做,果然声音传出几里。

  当初,吴国还没被减时,斗牛两星宿之间常有紫气,道术之人都认为是吴方强盛,不能圃谋,惟有张华认为不是这样。等到吴被平定后,紫气更显明。张华听说豫章人雷焕精于纬书,就邀雷焕同宿,屏退旁人说:“可以一起探讨天文,知道将来的吉凶。”于是登楼仰望。雷焕说:“我观察很久了,衹有斗宿牛宿之间很有些异常气象。”张华说:“是什么吉祥事呢?”雷焕说:“是宝剑的精气,向上通到天际。”张华说:“你说对了。我年少时有相面的人说,我年遇六十,官位至三公,当会得到宝剑佩带。逭话岂不是应验了!”于是问:“在哪一郡?”雷焕说:“在豫章丰城。”张华说:“我打算委屈你做地方官,一同秘密寻找宝剑,可以吗?”雷焕答应了。张华很高兴,当即让雷焕补任丰城令。雷焕至丰城,挖掘牢狱的房基,深四丈多,得到一个石函,光气异常,裹面有两把剑,都刻了字,一把叫龙泉,一把叫太阿。这天晚上,斗牛两宿间的紫气不再出现。雷焕用南昌西山北崖下的土擦拭剑,发出光。用大盆盛水,把剑放在盆上,看剑的人感到光芒耀眼。雷焕派人把一把剑和土送给张华,留一把剑自己佩带。有人对雷焕说:“得两把送一把,张公难道可以欺骗吗?”雷焕说:“本朝将乱,张公将受到祸害。这把剑当系在徐君墓前的树上。神灵奇异的器物,最终将变化消失,不会永远被人用。”张华得到剑,珍爱它,常放在座位旁。张华认为南昌土不如华阴赤土,给雷焕书信说:“仔细看剑上文字,这是干将,莫邪为什么不再有了呢?虽然这样,天生神物,最终将合在一起。”于是把一斤华阴土送给雷焕,雷焕再用土擦剑,更是成倍的精亮。张华被杀,剑不知在何处。雷焕死,他儿子雷华任州从事,带着剑路过延平津,剑忽然从腰间跳出来掉入水中。派人下水取剑,没看到剑,仅看到两条龙各长几丈,盘曲有花纹,潜水的人害怕,从水中回来。一会儿光彩照水,波浪滚动,于是丢了剑。贾华叹息说:“父亲生前说的变化消失的话,张公的最终将合在一起之言,造不就应验了吗!”张华的博识多知大多如此,无法详细记载在这裹。

  后来赵王司马伦、孙秀被杀,齐王司马冈辅佐朝政,挚虞给司马同写信说:“我得在张华死后进入中书省,得到张华在先帝时应答诏书的草稿。先帝问张华什么人可以辅佐朝政主持重任托付后事,张华回答说:‘明德至亲,没人比得上先王,应该留着他作为安定国家的人。’遣忠良的谋略,真诚的言论,在幽冥中得以伸张,在去世后才见显赫,和那些得过且过随波逐流的人不能同Et而语。评议的人有的责备张华在愍怀太子的事上不坚持节操当廷抗争。在那个时候,劝谏的人一定会因违抗命令而死。先代圣人的教诲,死而没有好处的话,不用死去要求别人。因此晏婴,齐国的正卿,不因为崔杼的灾难而去死;季札,吴国的宗室大臣,不去争逆顺的道理。道理讲透了而不被施行的话,圣人的教化肯定是不去责求的。”司马同于是奏报说:“我听说振兴延续国家宗庙,是圣王高政;贬损邪恶嘉奖善行,是《春秋》中美好的义理。因此武王封比干的墓,挂匾于商容的家门,实在是因为阴间人世是可以相通的。孙秀叛逆作乱,毁灭辅佐的国家,诛杀正直的大臣,伤耗王室;任意施行暴虐乖戾,功臣的后代,多被灭绝。张华、裴颁各自因为能使人恐惧而在那时被杀,解系、解结都因为品德高洁而被他们杀害,欧阳建等人无罪而死,百姓怜惜他们。如今陛下再现El月的光芒,颁布维新的命令,然而那些受害家族没有蒙受到恩典理义。过去乐郁地位降到皂隶,而《春秋》把造作为违背道义的事记载下来;幽王灭绝功臣的后代,弃绝贤人的子孙,而诗人把造作为讥刺的对象。我在高位上充数,想着奉上我愚笨的诚心。如果符合圣上的意旨,可以让群臣一同议论。”议论的人各有自己的看法,而多数人认为张华等人是冤枉的。壮武国臣竺道又去见长沙王,请求恢复张华的爵位,根据反对的意见事情被拦置下来。

  太安二年,诏书说:“好恶相互攻击,讨好奸邪嫉害正直,自古就有。已故司空、壮武公张华竭尽自己的忠贞,考虑着辅佐朝政,有出谋划策的功勋,常依赖他。以前因为张华佐助的功绩,应该封土,而张华坚决推让达八九次之多,深切陈述自己不能接受的理由,始终有颠覆失败危难耻辱的忧虑,言辞恳切至诚,足以劝勉远近之人。张华的至诚之心,可以在神明前立誓。张茎凭着讨伐呈鱼的功勋,在先帝那裹受封爵位。以后的封赏既不符合国体,又不该因为小功劳而超过以前大的封赏。张华的被害,都因为奸臣逆贼企图作乱,无辜地被冤枉杀害。恢复张华侍中、中书监、司空、公、广武侯以及所没收的财物舆印绶符策,派遣使者去吊祭。”

  当初,陆机兄弟志气高远,自认为是吴的名家,初入盗荡,不推崇中原人士,遇到亟摹一见如故,钦佩呈睦的德行风范,对张垄如同对老师。退张华被杀后,作谏文,又作《咏德赋》来悼念他。

  张华著《博物志》十篇,与其他文章都流行于世。有两个儿子:张祎、张韪。

  张祎字彦仲,好学,谦逊恭敬有父亲的遣风,历任散骑常侍。退壁儒雅博学,懂天文,任散骑侍郎。同时遇害。张祎的儿子张舆,字公安,继承了张祎的爵位。避难过江,为丞相掾、太子舍人。

  刘卞字叔龙,东平须昌人。本是军人子弟,生性正直不爱多说话。年轻时为县裹的小吏.功曹夜晚喝醉酒去厕所,让刘卞举着火烛,刘卞不服从,功曹怨恨他,藉其他事情让他补亭子。有个叫担:攰的人,在亭中给刺史写信,长时间写不成,刘卞教了他几句,便超然出众。秀才对县令说:“型主,是公府属员中的精干者,你怎么让他去做亭子?”县令就召他为门下史,办各种事都疏略,不能周密。县令问刘卞:“能学习吗?”回答说:“愿意学。”就让他去学习。没多久,刘土的兄长任太子长兵,死了以后,按兵例必须有人替代,功曹请求让刘卞代兄服役。县令说:“祖秀才有话。”于是不听。刘卞后来跟着县令到盗屋,得以进入太学,通过《经》的考试任台四品官。访问让他写一鹿车黄纸,刘卞说:“刘卞不是给人家写黄纸的人。”访问知道后发怒,对中正说,降为尚书令史。有人对刘卞说:“你的才能简略,适合于大任而不适合小事,不如做守舍人。”刘卞听从丫他的话。

  后来任吏部令史,改任齐王司马攸司空主簿,转任太常丞、司徒左西曹掾、尚书郎,在所任的位置上都称职。逐渐升任散骑侍郎,做并州刺史。入朝任左卫率,知道贾后废太子的阴谋,很忧虑。为张华出计谋而不被采用,更觉不平。买后的亲信党羽暗中监视外界,对刘卞的言论有所耳闻,于是改任刘卞为轻车将军、雍州刺史。刘卞知道言辞泄露,怕被贾后杀害,便喝药而死。当初,刘卞去并州,过去同时在须昌做小官的十多人为他饯行,其中一人轻视刘卞,刘卞派人把他扶出屋外,人们因此轻视刘卞。

  史臣曰:忠诚为美德,才学是国之精华,譬如众星有礼义,人伦有冠冕。卫瓘抚摸武帝的床,张华抗拒赵王司马伦的命令,进谏则伯玉较多,临危不惧则茂先做得好。在危险的路途上,有这样的道理:昏乱形成,则要看事情的发展趋向;固执不改,则死比活着强,坚持去赴汤蹈火,是不避颠覆者。都落入淫纲,同遭杀害,国家困危,不也令人伤感吗!

  赞曰:贤人献身,陵墓的寒气映到道上。空受俸禄者观望失败,我心中不安。街因为夏被灭绝,强因为赵被残杀。忠于乱世,自古以来就难。

  卫瓘子恆 孙璪 玠 张华子祎 韪 刘卞

  卫瓘,字伯玉,河河东安邑人也。高祖暠,汉明帝时,以儒学自代郡征,至河东安邑卒,因赐所亡地而葬之,子孙遂家焉。父觊,魏尚书。瓘年十岁丧父,至孝过人。性贞静有名理,以明识清允称。袭父爵阌乡侯。弱冠为魏尚书郎。时魏法严苛,母陈氏忧之,瓘自请得徙为通事郎,转中书郎。时权臣专政,瓘优游其间,无所亲疏,甚为傅嘏所重,谓之甯武子。在位十年,以任职称,累迁散骑常侍。陈留王即位,拜侍中,持节慰劳河北。以定议功,增邑户。数岁转廷尉卿。瓘明法理,每至听讼,小大以情。

  邓艾、钟会之伐蜀也,瓘以本官持节监艾、会军事,行镇西军司,给兵千人。蜀既平,艾辄承制封拜。会阴怀异志,因艾专擅,密与瓘俱奏其状。诏使槛车征之,会遣瓘先收艾。会以瓘兵少,欲令艾杀瓘,因加艾罪。瓘知欲危己,然不可得而距,乃夜至成都,檄艾所统诸将,称诏收艾,其余一无所问。若来赴官军,爵赏如先;敢有不出,诛及三族。比至鸡鸣,悉来赴瓘,唯艾帐内在焉。平旦开门,瓘乘使者车,径入至成都殿前。艾卧未起,父子俱被执。艾诸将图欲劫艾,整仗趣瓘营。瓘轻出迎之,伪作表草,将申明艾事,诸将信之而止。俄而会至,乃悉请诸将胡烈等,因执之,囚益州解舍,遂发兵反。于是士卒思归,内外骚动,人情忧惧。会留瓘谋议,乃书版云“欲杀胡烈等”,举以示瓘,瓘不许,因相疑贰。瓘如厕,见胡烈故给使,使宣语三军,言会反。会逼瓘定议,经宿不眠,各横刀膝上。在外诸军已潜欲攻会。瓘既不出,未敢先发。会使瓘慰劳诸军。瓘心欲去,且坚其意,曰:“卿三军主,宜自行。”会曰:“卿监司,且先行,吾当后出。”瓘便下殿。会悔遣之,使呼瓘。瓘辞眩疾动,诈仆地。比出阁,数十信追之。瓘至外解,服盐汤,大吐。瓘素羸,便似困笃。会遣所亲人及医视之,皆言不起,会由是无所惮。及暮,门闭,瓘作檄宣告诸军。诸军并已唱义,陵旦共攻会。会率左右距战,诸将击败之,唯帐下数百人随会绕殿而走,尽杀之。瓘于是部分诸将,群情肃然。邓艾本营将士复追破槛车出艾,还向成都。瓘自以与会共陷艾,惧为变,又欲专诛会之功,乃遣护军田续至绵竹,夜袭艾于三造亭,斩艾及其子忠。初,艾之入江由也,以续不进,将斩之,既而赦焉。及瓘遣续,谓之曰:“可以报江由之辱矣。”

  事平,朝议封瓘。瓘以克蜀之功,群帅之力,二将跋扈,自取灭亡,虽运智谋,而无搴旗之效,固让不受。除使持节、都督关中诸军事、镇西将军,寻迁都督徐州诸军事、镇东将军,增封菑阳侯,以余爵封弟实开阳亭侯。泰始初,转征东将军,进爵为公,都督青州诸军事、青州刺史,加征东大将军、青州牧。所在皆有政绩。除征北大将军、都督幽州诸军事、幽州刺史、护乌桓校尉。至镇,表立平州,后兼督之。于时幽并东有务桓,西有力微,并为边害。瓘离间二虏,遂致嫌隙,于是务桓降而力微以忧死。朝廷嘉其功,赐一子亭侯。瓘乞以封弟,未受命而卒,子密受封为亭侯。瓘六男无爵,悉让二弟,远近称之。累求入朝,既至,武帝善遇之,俄使旋镇。咸宁初,征拜尚书令,加侍中。性严整,以法御下,视尚书若参佐,尚书郎若掾属。瓘学问深博,明习文艺,与尚书郎敦煌索靖俱善草书,时人号为“一台二妙”。汉末张芝亦善草书,论者谓瓘得伯英筋,靖得伯英肉。太康初,迁司空,侍中、令如故。为政清简,甚得朝野声誉。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。瓘自以诸生之胄,婚对微素,抗表固辞,不许。又领太子少傅,加千兵百骑鼓吹之府。以日蚀,瓘与太尉汝南王亮、司徒魏舒俱逊位,帝不听。

  瓘以魏立九品,是权时之制,非经通之道,宜复古乡举里选。与太尉亮等上疏曰:“昔圣王崇贤,举善而教,用使朝廷德让,野无邪行。诚以闾伍之政,足以相检,询事考言,必得其善,人知名不可虚求,故还修其身。是以崇贤而俗益穆,黜恶而行弥笃。斯则乡举里选者,先王之令典也。自兹以降,此法陵迟。魏氏承颠覆之运,起丧乱之后,人士流移,考详无地,故立九品之制,粗且为一时选用之本耳。其始造也,乡邑清议,不拘爵位,褒贬所加,足为劝励,犹有乡论余风。中间渐染,遂计资定品,使天下观望,唯以居位为贵,人弃德而忽道业,争多少于锥刀之末,伤损风俗,其弊不细。今九域同规,大化方始,臣等以为宜皆荡除末法,一拟古制,以土断,定自公卿以下,皆以所居为正,无复悬客远属异土者。如此,则同乡邻伍,皆为邑里,郡县之宰,即以居长,尽除中正九品之制,使举善进才,各由乡论。然则下敬其上,人安其教,俗与政俱清,化与法并济。人知善否之教,不在交游,即华竞自息,各求于己矣。今除九品,则宜准古制,使朝臣共相举任,于出才之路既博,且可以厉进贤之公心,核在位之明暗,诚令典也。”武帝善之,而卒不能改。

  惠帝之为太子也,朝臣咸谓纯质,不能亲政事。瓘每欲陈启废之,而未敢发。后会宴陵云台,瓘托醉,因跪帝床前曰:“臣欲有所启。”帝曰:“公所言何耶?”瓘欲言而止者三,因以手抚床曰:“此座可惜!”帝意乃悟,因谬曰:“公真大醉耶?”瓘于此不复有言。贾后由是怨瓘。

  宣尚公主,数有酒色之过。杨骏素与瓘不平,骏复欲自专权重,宣若离婚,瓘必逊位,于是遂与黄门等毁之,讽帝夺宣公主。瓘惭惧,告老逊立。乃下诏曰:“司空瓘年未致仕,而逊让历年,欲及神志未衰,以果本情,至真之风,实感吾心。今听其所执,进位太保,以公就第。给亲兵百人,置长史、司马、从事中郎掾属;及大车、官骑、麾盖、鼓吹诸威仪,一如旧典。给厨田十顷、园五十亩、钱百万、绢五百匹;床帐簟褥,主者务令优备,以称吾崇贤之意焉。”有司又奏收宣付廷尉,免瓘位,诏不许。帝后知黄门虚构,欲还复主,而宣疾亡。

  惠帝即位,复瓘千兵。及杨骏诛,以瓘录尚书事,加绿綟绶,剑履上殿,入朝不趋,给骑司马,与汝南王亮共辅朝政。亮奏遣诸王还籓,与朝臣廷议,无敢应者,唯瓘赞其事,楚王玮由是憾焉。贾后素怨瓘,且忌其方直,不得骋己淫虐;又闻瓘与玮有隙,遂谤瓘与亮欲为伊霍之事,启帝作手诏,使玮免瓘等官。黄门赍诏授玮,玮性轻险,欲聘私怨,夜使清河王遐收瓘。左右疑遐矫诏,咸谏曰:“礼律刑名,台辅大臣,未有此比,且请距之。须自表得报,就戮未晚也。”瓘不从,遂与子恆、岳、裔及孙等九人同被害,时年七十二。恆二子璪、玠,时在医家得免。

  初,杜预闻瓘杀邓艾,言于众曰:“伯玉其不免乎!身为名士,位居总帅,既无德音,又不御下以正,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,当何以堪其责乎?”瓘闻之,不俟驾而谢。终如预言。初,瓘家人炊饭,堕地尽化为螺,岁余而及祸。太保主簿刘繇等冒难收瓘而葬之。

  初,瓘为司空,时帐下督荣晦有罪,瓘斥遣之。及难作,随兵讨瓘,故子孙皆及于祸。

  楚王玮之伏诛也,瓘女与国臣书曰:“先公名谥未显,无异凡人,每怪一国蔑然无言。《春秋》之失,其咎安在?悲愤感慨,故以示意。”于是繇等执黄幡,挝登闻鼓,上言曰:“初,矫诏者至,公承诏当免,即便奉送章绶,虽有兵仗,不施一刃,重敕出第,单车从命。如矫诏之文唯免公官,右军以下即承诈伪,违其本文,辄戮宰辅,不复表上,横收公子孙辄皆行刑,贼害大臣父子九人。伏见诏书‘为楚王所诳误,非本同谋者皆弛遣’。如书之旨,谓里舍人被驱逼赍白杖者耳。律,受教杀人,不得免死。况乎手害功臣,贼杀忠良,虽云非谋,理所不赦。今元恶虽诛,杀贼犹存。臣惧有司未详事实,或有纵漏,不加精尽,使公父子仇贼不灭,冤魂永恨,诉于穹苍,酷痛之臣,悲于明世。臣等身被创痍,殡敛始讫。谨条瓘前在司空时,帐下给使荣晦无情被黜,知瓘家人数、小孙名字。晦后转给右军,其夜晦在门外扬声大呼,宣诏免公还第。及门开,晦前到中门,复读所赍伪诏,手取公章绶貂蝉,催公出第。晦按次录瓘家口及其子孙,皆兵仗将送,著东亭道北围守,一时之间,便皆斩斫。害公子孙,实由于晦。及将人劫盗府库,皆晦所为。考晦一人,众奸皆出。乞验尽情伪,加以族诛。”诏从之。

  朝廷以瓘举门无辜受祸,乃追瓘伐蜀勋,封兰陵郡公、增邑三千户,谥曰成,赠假黄钺。

  恆字巨山,少辟司空齐王府,转太子舍人、尚书郎、秘书丞、太子庶子、黄门郎。

  恆善草隶书,为《四体书势》曰:

  昔在黄帝,创制造物。有沮诵、仓颉者,始作书契,以代结绳,盖睹鸟迹以兴思也。因而遂滋,则谓之字,有六义焉。一曰指事,上、下是也。二曰象形,日、月是也。三曰形声,江、河是也。四曰会意,武、信是也。五曰转注,老、考是也。六曰假借,令、长是也。夫指事者,在上为上,在下为下。象形者,日满月亏,效其形也。形声者,以类为形,配以声也。会意者,止戈为武,人言为信也。转注者,以老寿考也。假借者,数言同字,其声虽异,文意一也。自黄帝至三代,其文不改。及秦用篆书,焚烧先典,而古文绝矣。汉武时,鲁恭王坏孔子宅,得《尚书》、《春秋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。时人以不复知有古文,谓之科斗书。汉世秘藏,希得见之。魏初传古文者,出于邯郸淳。恆祖敬侯写淳《尚书》,后以示淳,而淳不别。至正始中,立三字石经,转失淳法,因科斗之名,遂效其形。太康元年,汲县人盗发魏襄王冢,得策书十余万言。案敬侯所书,犹有仿佛。古书亦有数种,其一卷论楚事者最为工妙。恆窃悦之,故竭愚思,以赞其美,愧不足厕前贤之作,冀以存古人之象焉。古无别名,谓之字势云。

  “黄帝之史,沮诵、仓颉,眺彼鸟迹,始作书契。纪纲万事,垂法立制,帝典用宣,质文著世。爰暨暴秦,滔天作戾,大道既泯,古文亦灭。魏文好古,世传丘坟,历代莫发,真伪靡分。大晋开元,弘道敷训,天垂其象,地耀其文。其文乃耀,粲矣其章,因声会意,类物有方:日处君而盈其度,月执臣而亏其旁;云委蛇而上布,星离离以舒光;禾卉苯{艹尊}以垂颖,山岳峨嵯而连冈;虫跂跂其若动,鸟似飞而未扬。观其错笔缀墨,用心精专。势和体均,发止无间。或守正循检,矩折规旋。或方员靡则,因事制权。其曲如弓,其直如弦。矫然特出,若龙腾于川。森尔下颓,若雨坠于天。或引笔奋力,若鸿雁高飞,邈邈翩翩。或纵肆阿那,若流苏悬羽,靡靡绵绵。是故远而望之,若翔风厉水,清波漪涟。就而察之,有若自然。信黄唐之遗迹,为六艺之范先。籀篆盖其子孙,隶草乃其曾玄。睹物象以致思,非言辞之可宣。”

  昔周宣王时,史籀始著《大篆》十五篇,或与古同,或与古异,世谓之籀书者也。及平王东迁,诸侯力政,家殊国异,而文字乖形。秦始皇帝初兼天下。丞相李斯乃奏益之,罢不合秦文者,斯作《仓颉篇》,中车府令赵高作《爰历篇》,太史令胡毋敬作《博学篇》,皆取史籀大篆,或颇省改,所谓小篆者。或曰,下土人程邈为衙狱吏,得罪始皇,幽系云阳十年,从狱中作大篆,少者增益,多者损减,方者使员,员者使方,奏之始皇。始皇善之,出以为御史,使定书。或曰,邈所定乃隶字也。自秦坏古文,有八体,一曰大篆,二曰小篆,三曰刻符,四曰虫书,五曰摹印,六曰署书,七曰殳书,八曰隶书。王莽时,使司空甄丰校文字部,改定古文,复有六书。一曰古文,孔氏壁中书也。二曰奇字,即古文而异者也。三曰篆书,秦篆书也。四曰佐书,即隶书也。五曰缪篆,所以摹印也。六曰鸟书,所以书幡信也。及许慎撰《说文》,用篆书为正,以为体例,最可得而论也。秦时李斯号为二篆,诸山及铜人铭皆斯书也。汉建初中,扶风曹喜少异于斯,而亦称善。邯郸淳师焉,略究其妙,韦诞师淳而不及也。太和中,诞为武都太守,以能书,留补侍中,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也。汉末又有蔡邕,采斯喜之法,为古今杂形,然精密闲理不如淳也。

  邕作《篆势》曰:“鸟遗迹,皇颉循。圣作则,制斯文。体有六,篆为真。形要妙,巧入神,或龟文钅咸列,栉比龙鳞;纾体放尾,长短复身;颓若黍稷之垂颖,蕴若虫蛇之焚缊;扬波振撆,鹰歭鸟震;延颈胁翼,势似陵云。或轻笔内投,微本浓末,若绝若连;似水露绿丝,凝垂下端;从者如悬,衡者如编;杳杪邪趣,不方不员;若行若飞,跂歉胗胗。远而望之,象鸿鹄群游,骆驿迁延;迫而视之,端际不可得见。指捴不可胜原。研桑不能数其诘屈,离娄不能睹其郤间,般倕揖让而辞巧,籀诵拱手而韬翰。处篇籍之首目,粲斌斌其可观。摛华艳于纨素,为学艺之范先。喜文德之弘懿,愠作者之莫刊。思字体之俯仰,举大略而论旃。”

  秦既用篆,奏事繁多,篆字难成,即令隶人佐书,曰隶字。汉因行之,独符、印玺、幡信、题署用篆。隶书者,篆之捷也。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。至灵帝好书,时多能者,而师宜官为最,大则一字径丈,小则方寸千言,甚矜其能。或时不持钱诣酒家饮,因书其壁,顾观者以酬酒,讨钱足而灭之。每书辄削而焚其柎……梁鹄乃益为版而饮之酒,候其醉而窃其柎。鹄卒以书至选部尚书。宜官后为袁术将,今钜鹿宋子有《耿球碑》,是术所立,其书甚工,云是宜官也。梁鹄奔刘表,魏武帝破荆州,募求鹄。鹄之为选部也,魏武欲为洛阳令,而以为北部尉,故惧而自缚诣门,署军假司马;在秘书以勤书自效,是以今者多有鹄手迹。魏武帝悬著帐中,及以钉壁玩之,以为胜宜官。今宫殿题署多是鹄篆。鹄宜为大字,邯郸淳宜为小字。鹄谓淳得次仲法,然鹄之用笔尽其势矣。鹄弟子毛弘教于秘书,今八分皆弘法也。汉末有左子邑,小与淳鹄不同,然亦有名。

  魏初有钟胡二家为行书法,俱学之于刘德升,而钟氏小异,然亦各有巧,今大行于世云。作《隶势》曰:“鸟迹之变,乃惟佐隶。蠲彼繁文,崇此简易。厥用既弘,体象有度。焕若星陈,郁若云布。其大径寻,细不容发。随事从宜,靡有常制。或穹隆恢廓,或栉比针列,或砥平绳直,或蜿蜒胶戾,或长邪角趣,或规旋矩折。修短相副,异体同势。奋笔轻举,离而不绝。纤波浓点,错落其间,若锺虡设张,庭燎尽烟,崭岩截嵯,高下属连。似崇台重宇,增云冠山。远而望之,若飞龙在天;近而察之,心乱目眩。奇姿谲诡,不可胜原。研桑所不能计,宰赐所不能言。何草篆之足算,而斯文之未宣。岂体大之难睹,将秘奥之不传?聊俯仰而详观,举大较而论旃。”

  汉兴而有草书,不知作者姓名。至章帝时,齐相杜度号善作篇。后有崔瑗、崔寔,亦皆称工,杜氏杀字甚安,而书体微瘦。崔氏甚得笔势,而结字小疏。弘农张伯英者,因而转精甚巧。凡家之衣帛,必书而后练之。临池学书,池水尽黑。下笔必为楷则,号匆匆不暇草书,寸纸不见遗,至今世尤宝其书,韦仲将谓之草圣。伯英弟文舒者,次伯英。又有姜孟颖、梁孔达,田彦和及韦仲将之徒,皆伯英弟子,有名于世,然殊不及文舒也。罗叔景、赵元嗣者,与伯英并时,见称于西州,而矜巧自与,众颇惑之。故英自称“上比崔杜不足,下方罗赵有余。”河间张超亦有名,然虽与崔氏同州,不如伯英之得其法也。

  崔瑗作《草书势》曰:“书契之兴,始自颉皇。写彼鸟迹,以定文章,爰暨末叶,典籍弥繁。时之多僻,政之多权。官事荒芜,剿其墨翰。惟作佐隶,旧字是删。草书之法,盖又简略。应时谕指,用于卒迫。兼功并用,爱日省力。纯俭之变,岂必古式。观其法象,俯仰有仪。方不中矩,员不副规;抑左扬右,望之若崎。竦企鸟歭,志大飞移。狡兽暴骇,将奔未驰。或点,状似连珠,绝而不离;畜怒怫郁,放逸生奇。或凌邃惴忄栗,若据槁临危;旁点邪附,似蜩螗挶枝。绝笔收势,余綖纠结,若杜伯揵毒缘戏,螣蛇赴穴,头没尾垂。是故远而望之,崔焉若沮岑崩崖;就而察之,一画不可移。机微要妙,临时从宜。略举大较,仿佛若斯。”

  及瓘为楚王玮所构,恆闻变,以何劭,嫂之父也,从墙孔中诣之,以问消息。劭知而不告。恆还经厨下,收人正食,因而遇害。后赠长水校尉,谥兰陵贞世子。二子:璪、玠。

  璪字仲宝,袭瓘爵。后东海王越以兰陵益其国,改封江夏郡公,邑八千五百户。怀帝即位,为散骑侍郎。永嘉五年,没于刘聪。元帝以瓘玄孙崇嗣。

  玠字叔宝,年五岁,风神秀异。祖父瓘曰:“此兒有异于众,顾吾年老,不见其成长耳!”总角乘羊车入市,见者皆以为玉人,观之者倾都。骠骑将军王济,玠之舅也,俊爽有风姿,每见玠,辄叹曰:“珠玉在侧,觉我形秽。”又尝语人曰:“与玠同游,冏若明珠之在侧,朗然照人。”及长,好言玄理。其后多病体羸,母恆禁其语。遇有胜日,亲友时请一言,无不咨嗟,以为入微。琅邪王澄有高名,少所推服,每闻玠言,辄叹息绝倒。故时人为之语曰:“卫玠谈道,平子绝倒。”澄及王玄、王济并有盛名,皆出玠下,世云“王家三子,不如卫家一兒。”玠妻父乐广,有海内重名,议者以为“妇公冰清,女婿玉润。”

  辟命屡至,皆不就。久之,为太傅西阁祭酒,拜太子洗马。璪为散骑侍郎,内侍怀帝。玠以天下大乱,欲移家南行。母曰:“我不能舍仲宝去也。”玠启谕深至,为门户大计,母涕泣从之。临别,玠谓兄曰:“在三之义,人之所重。今可谓致身之日,兄其勉之。”乃扶舆母转至江夏。

  玠妻先亡。征南将军山简见之,甚相钦重。简曰:“昔戴叔鸾嫁女,唯贤是与,不问贵贱,况卫氏权贵门户令望之人乎!”于是以女妻焉。遂进豫章,是时大将军王敦镇豫章,长史谢鲲先雅重玠,相见欣然,言论弥日。敦谓鲲曰:“昔王辅嗣吐金声于中朝,此子复玉振于江表,微言之绪,绝而复续。不意永嘉之末,复闻正始之音,何平叔若在,当复绝倒。”玠尝以人有不及,可以情恕;非意相干,可以理遣,故终身不见喜愠之容。

  以王敦豪爽不群,而好居物上,恐非国之忠臣,求向建鄴。京师人士闻其姿容,观者如堵。玠劳疾遂甚,永嘉六年卒,时年二十七,时人谓玠被看杀。葬于南昌。谢鲲哭之恸,人问曰:“子有何恤而致斯哀?”答曰:“栋梁折矣,不觉哀耳。”咸和中,改茔于江宁。丞相王导教曰:“卫洗马明当改葬。此君风流名士,海内所瞻,可修薄祭,以敦旧好。”后刘惔、谢尚共论中朝人士,或问:“杜乂可方卫洗马不?”尚曰:“安得相比,其间可容数人。”惔又云:“杜乂肤清,叔宝神清。”其为有识者所重若此。于时中兴名士,唯王承及玠为当时第一云。

  恆族弟展字道舒,历尚书郎、南阳太守。永嘉中,为江州刺史,累迁晋王大理。诏有考子证父,或鞭父母问子所在,展以为恐伤正教,并奏除之。中兴建,为廷尉,上疏宜复肉刑,语在《刑法志》。卒,赠光禄大夫。

  张华,字茂先,范阳方城人也。父平,魏渔阳郡守。华少孤贫,自牧羊,同郡卢钦见而器之。乡人刘放亦奇其才,以女妻焉。华学业优博,辞藻温丽,朗赡多通,图纬方伎之书莫不详览。少自修谨,造次必以礼度。勇于赴义,笃于周急。器识弘旷,时人罕能测之。初未知名,著《鹪鹩赋》以自寄。其词曰:

  何造化之多端,播群形于万类。惟鹪鹩之微禽,亦摄生而受气,育翩翾之陋体,无玄黄以自贵;毛无施于器用,肉不登乎俎味。鹰鹯过犹戢翼,尚何惧于{罒童}罻!翳荟蒙笼,是焉游集。飞不飘扬,翔不翕集。其居易容, 其求易给;巢林不过一枝,每食不过数粒。栖无所滞。游无所盘;匪陋荆棘,匪荣茝兰。动翼而逸,投足而安。委命顺理,与物无患。伊兹禽之无知,而处身之似智。不怀宝以贾害,不饰表以招累。静守性而不矜,动因循而简易。任自然以为资,无诱慕于世伪。雕鹖介其觜距,鹄鹭轶于云际,鹍鸡窜于幽险,孔翠生乎遐裔,彼晨凫与归雁,又矫翼而增逝,咸美羽而丰肌,故无罪而皆毙;徒衔芦以避缴,终为戮于此世。苍鹰鸷而受绁,鹦鹉慧而入笼,屈猛志以服养,塊幽絷于九重;变音声以顺旨,思摧翮而为庸。恋锺岱之林野,慕陇坻之高松。虽蒙幸于于日,未若畴昔之从容。海鸟爰居,避风而至;条支巨爵,逾岭自致;提挈万里,飘飖逼畏。夫惟体大妨物,而形瑰足伟也。阴阳陶烝,万品一区。巨细舛错,种繁类殊。鹪冥巢于蚊睫,大鹏弥乎天隅,将以上方不足而下比有余。普天壤而遐观,吾又安知大小之所如。

  陈留阮籍见之,叹曰:“王佐之才也!”由是声名始著。郡守鲜于嗣荐华为太常博士。卢钦言之于文帝,转河南尹丞,未拜,除佐著作郎。顷之,迁长史,兼中书郎。朝议表奏,多见施用,遂即真。晋受禅,拜黄门侍郎,封关内侯。

  华强记默识,四海之内,若指诸掌。武帝尝问汉宫室制度及建章千门万户,华应对如流,听者忘倦,画地成图,左右属目。帝甚异之,时人比之子产。数岁,拜中书令,后加散骑常侍。遭母忧,哀毁过礼,中诏勉励,逼令摄事。

  初,帝潜与羊祜谋伐吴,而群臣多以为不可,唯华赞成其计。其后,祜疾笃,帝遣华诣祜,问以伐吴之计,语在《祜传》。及将大举,以华为度支尚书,乃量计运漕,决定庙算。众军既进,而未有克获,贾充等奏诛华以谢天下。帝曰:“此是吾意,华但与吾同耳。”时大臣皆以为未可轻进,华独坚执,以为必克。及吴灭,诏曰:“尚书、关内侯张华,前与故太傅羊祜共创大计,遂典掌军事,部分诸方,算定权略,运筹决胜,有谋谟之勋。其进封为广武县侯,增邑万户,封子一人为亭侯,千五百户,赐绢万匹。”

  华名重一世,众所推服,晋史及仪礼宪章并属于华,多所损益。当时诏诰皆所草定,声誉益盛,有台辅之望焉。而荀勖自以大族,恃帝恩深,憎疾之,每伺间隙,欲出华外镇。会帝问华:“谁可托寄后事者?”对曰:“明德至亲,莫如齐王攸。”既非上意所在,微为忤旨,间言遂行。乃出华为持节、都督幽州诸军事、领护乌桓校尉、安北将军。抚纳新旧,戎夏怀之。东夷马韩、新弥诸国依山带海,去州四千余里,历世未附者二十余国,并遣使朝献。于是远夷宾服,四境无虞,频岁丰稔,士马强盛。

  朝议欲征华入相,又欲进号仪同。初,华毁征士冯恢于帝,紞即恢之弟也,深有宠于帝。紞尝侍帝,从容论魏晋事,因曰;“臣窃谓锺会之衅,颇由太祖。”帝变色曰:“卿何言邪!”紞免冠谢曰;“臣愚冗瞽言,罪应万死。然臣微意,犹有可申。”帝曰:“何以言之”紞曰:“臣以为善御者必识六辔盈缩之势,善政者必审官方控带之宜,故仲由以兼人被抑,冉求以退弱被进,汉高八王以宠过夷灭,光武诸将由抑损克终。非上有仁暴之殊,下有愚智之异,盖抑扬与夺使之然耳。锺会才见有限,而太祖夸奖太过,嘉其谋猷,盛其名器,居以重势,委以大兵,故使会自谓算无遗策,功在不赏,辀张跋扈,遂构凶逆耳。向令太祖录其小能,节以大礼,抑之以权势,纳之以轨则,则乱心无由而生,乱事无由而成矣。”帝曰:“然。”紞稽首曰:“陛下既已然微臣之言,宜思坚冰之渐,无使如会之徒复致覆丧。”帝曰:“当今岂有如会者乎?”紞曰:“东方朔有言‘谈何容易’,《易》曰:‘臣不密则失身’。”帝乃屏左右曰:“卿极言之。”紞曰:“陛下谋谟之臣,著大功于天下,海内莫不闻知,据方镇总戎马之任者,皆在陛下圣虑矣。”帝默然。顷之,征华为太常。以太庙屋栋折,免官。遂终帝之世,以列侯朝见。

  惠帝即位,以华为太子少傅,与王戎、裴楷、和峤俱以德望为杨骏所忌,皆不与朝政。及骏诛后,将废皇太后,会群臣于朝堂,议者皆承望风旨,以为《春秋》绝文姜,今太后自绝于宗庙,亦宜废黜。”惟华议以为“夫妇之道,父不能得之于子,子不能得之于父,皇太后非得罪于先帝者也。今党其所亲,为不母于圣世,宜依汉废赵太后为孝成后故事,贬太后之号,还称武皇后,居异宫,以全贵终之恩”。不从,遂废太后为庶人。

  楚王玮受密诏杀太宰汝南王亮、太保卫瓘等,内外兵扰,朝廷大恐,计无所出。华白帝以“玮矫诏擅害二公,将士仓卒,谓是国家意,故从之耳。今可遣驺虞幡使外军解严,理必风靡。”上从之,玮兵果败。及玮诛,华以首谋有功,拜右光禄大夫、开府仪同三司、侍中、中书监,金章紫绶。固辞开府。

  贾谧与后共谋,以华庶族,儒雅有筹略,进无逼上之嫌,退为众望所依,欲倚以朝纲,访以政事。疑而未决,以问裴頠,頠素重华,深赞其事。华遂尽忠匡辅,弥缝补阙,虽当暗主虐后之朝,而海内晏然,华之功也。华惧后族之盛,作《女史箴》以为讽。贾后虽凶妒,而知敬重华。久之,论前后忠勋,进封壮武郡公。华十余让,中诏敦譬,乃受。数年,代下邳王晃为司空,领著作。

  及贾后谋废太子,左卫率刘卞甚为太子所信遇,每会宴,卞必预焉。屡见贾谧骄傲,太子恨之,形于言色,谧亦不能平。卞以贾后谋问华,华曰:“不闻。”卞曰:“卞以寒悴,自须昌小吏受公成拔,以至今日。士感知己,是以尽言,而公更有疑于卞邪!”华曰:“假令有此,君欲如何?”卞曰:“东宫俊乂如林,四率精兵万人。公居阿衡之任,若得公命,皇太子因朝入录尚书事,废贾后于金墉城,两黄门力耳。”华曰:“今天子当阳,太子,人子也,吾又不受阿衡之命,忽相与行此,是无其君父,而以不孝示天下也。虽能有成,犹不免罪,况权戚满朝,威柄不一,而可以安乎!”及帝会群臣于式乾殿,出太子手书,遍示群臣,莫敢有言者。惟华谏曰;“此国之大祸。自汉武以来,每废黜正嫡,恆至丧乱。且国家有天下日浅,愿陛下详之。”尚书左仆射裴頠以为宜先检校传书者,又请比校太子手书,不然,恐有诈妄。贾后乃内出太子素启事十余纸,众人比视,亦无敢言非者,议至日西不决,后知华等意坚,因表乞免为庶人,帝乃可其奏。

  初,赵王伦为镇西将军,挠乱关中,氐羌反叛,乃以梁王肜代之。或说华曰:“赵王贪昧,信用孙秀,所在为乱,而秀变诈,奸人之雄。今可遣梁王斩秀,刈赵之半,以谢关右,不亦可乎!”华从之,肜许诺。秀友人辛冉从西来,言于肜曰:“氐羌自反,非秀之为。”故得免死。伦既还,谄事贾后,因求录尚书事,后又求尚书令。华与裴頠皆固执不可,由是致怨,伦、秀疾华如仇。武库火,华惧因此变作,列兵固守,然后救之,故累代之宝及汉高斩蛇剑、王莽头、孔子屐等尽焚焉。时华见剑穿屋而飞,莫知所向。

  初,华所封壮武郡有桑化为柏,识者以为不详。又华第舍及监省数有妖怪。少子韪以中台星坼,劝华逊位。华不从,曰;“天道玄远,惟修德以应之耳。不如静以待之,以俟天命。”及伦、秀将废贾后,秀使司马雅夜告华曰:“今社稷将危,赵王欲与公共匡朝廷,为霸者之事。”华知秀等必成篡夺,乃距之。雅怒曰:“刃将加颈,而吐言如此!”不顾而出。华方昼卧,忽梦见屋坏,觉而恶之。是夜难作,诈称诏召华,遂与裴頠俱被收。华将死,谓张林曰:“卿欲害忠臣耶?”林称诏诘曰:“卿为宰相,任天下事,太子之废,不能死节,何也”华曰:“式乾之议,臣谏事具存,非不谏也。”林曰:“谏若不从,何不去位?”华不能答。须臾,使者至曰:“诏斩公。”华曰:“臣先帝老臣,中心如丹。臣不爱死,惧王室之难,祸不可测也。”遂害之于前殿马道南,夷三族,朝野莫不悲痛之。时年六十九。

  华性好人物,诱进不倦,至于穷贱候门之士有一介之善者,便咨嗟称咏,为之延誉。雅爱书籍,身死之日,家无余财,惟有文史溢于机箧。尝徙居,载书三十乘。秘书监挚虞撰定官书,皆资华之本以取正焉。天下奇秘,世所希有者,悉在华所。由是博物洽闻,世无与比。

  惠帝中,人有得鸟毛三丈,以示华。华见,惨然曰:“此谓海凫毛也,出则天下乱矣。”陆机尝饷华鲊,于时宾客满座,华发器,便曰:“此龙肉也。”众未之信,华曰:“试以苦酒濯之,必有异。”既而五色光起。机还问鲊主,果云:“园中茅积下得一白鱼,质状殊常,以作鲊,过美,故以相献。”武库封闭甚密,其中忽有雉雊。华曰:“此必蛇化为雉也。”开视,雉侧果有蛇蜕焉。吴郡临平岸崩,出一石鼓,槌之无声。帝以问华,华曰:“可取蜀中桐材,刻为鱼形,扣之则鸣矣。”于是如其言,果声闻数里。

  初,吴之未灭也,斗牛之间常有紫气,道术者皆以吴方强盛,未可图也,惟华以为不然。及吴平之后,紫气愈明。华闻豫章人雷焕妙达纬象,乃要焕宿,屏人曰:“可共寻天文,知将来吉凶。”因登楼仰观,焕曰:“仆察之久矣,惟斗牛之间颇有异气。”华曰:“是何祥也?”焕曰:“宝剑之精,上彻于天耳。”华曰:“君言得之。吾少时有相者言,吾年出六十,位登三事,当得宝剑佩之。斯言岂效与!”因问曰:“在何郡?”焕曰:“在豫章丰城。”华曰:“欲屈君为宰,密共寻之,可乎?”焕许之。华大喜,即补焕为丰城令。焕到县,掘狱屋基,入地四丈余,得一石函,光气非常,中有双剑,并刻题,一曰龙泉,一曰太阿。其夕,斗牛间气不复见焉。焕以南昌西山北岩下土以拭剑,光芒艳发。大盆盛水,置剑其上,视之者精芒炫目。遣使送一剑并土与华,留一自佩。或谓焕曰:“得两送一,张公岂可欺乎?”焕曰:“本朝将乱,张公当受其祸。此剑当系徐君墓树耳。灵异之物,终当化去,不永为人服也。”华得剑,宝爱之,常置坐侧。华以南昌土不如华阴赤土,报焕书曰:“详观剑文,乃干将也,莫邪何复不至?虽然,天生神物,终当合耳。”因以华阴土一斤致焕。焕更以拭剑,倍益精明。华诛,失剑所在。焕卒,子华为州从事,持剑行经延平津,剑忽于腰间跃出堕水,使人没水取之,不见剑,但见两龙各长数丈,蟠萦有文章,没者惧而反。须臾光彩照水,波浪惊沸,于是失剑。华叹曰:“先君化去之言,张公终合之论,此其验乎!”华之博物多此类,不可详载焉。

  后伦、秀伏诛,齐王冏辅政,挚虞致笺于冏曰:“间于张华没后入中书省,得华先帝时答诏本草。先帝问华可以辅政持重付以后事者,华答:“明德至亲,莫如先王,宜留以为社稷之镇。”其忠良之谋,款诚之言,信于幽冥,没而后彰,与苟且随时者不可同世而论也。议者有责华以愍怀太子之事不抗节廷争。当此之时,谏者必得违命之死。先圣之教,死而无益者,不以责人。故晏婴,齐之正卿,不死崔杼之难;季札,吴之宗臣,不争逆顺之理。理尽而无所施者,固圣教之所不责也。”冏于是奏曰:“臣闻兴微继绝,圣王之高政;贬恶嘉善,《春秋》之美义。是以武王封比干之墓,表商容之闾,诚幽明之故有以相通也。孙秀逆乱,灭佐命之国,诛骨鲠之臣,以斫丧王室;肆其虐戾,功臣之后,多见泯灭。张华、裴頠各以见惮取诛于时,解系、解结同以羔羊并被其害,欧阳建等无罪而死,百姓怜之。今陛下更日月之光,布维新之命,然此等诸族未蒙恩理。昔栾郤降在皁隶,而《春秋》传其违;幽王绝功臣之后,弃贤者子孙,而诗人以为刺。臣备忝在职,思纳愚诚。若合圣意,可令群官通议。”议者各有所执,而多称其冤。壮武国臣竺道又诣长沙王,求复华爵位,依违者久之。

  太安二年,诏曰:“夫爱恶相攻,佞邪丑正,自古而有。故司空、壮武公华竭其忠贞,思翼朝政,谋谟之勋,每事赖之。前以华弼济之功,宜同封建,而华固让至于八九,深陈大制不可得尔,终有颠败危辱之虑,辞义恳诚,足劝远近。华之至心,誓于神明。华以伐吴之勋,受爵于先帝。后封既非国体,又不宜以小功逾前大赏,华之见害,俱以奸逆图乱,滥被枉贼。其复华侍中、中书监、司空、公、广武侯及所没财物与印绶符策,遣使吊祭之。”

  初,陆机兄弟志气高爽,自以吴之名家,初入洛,不推中国人士,见华一面如旧,钦华德范,如师资之礼焉。华诛后,作诔,又为《咏德赋》以悼之。

  华著《博物志》十篇,及文章并行于世。二子:祎、韪。

  祎字彦仲,好学,谦敬有父风,历位散骑常侍。韪儒博,晓天文,散骑侍郎。同时遇害。祎子舆,字公安,袭华爵。避难过江,辟丞相掾、太子舍人。

  刘卞,字叔龙,东平须昌人也。本兵家子,质直少言。少为县小吏,功曹夜醉如厕,使卞执烛,不从,功曹衔之,以他事补亭子。有祖秀才者,于亭中与刺史笺,久不成,卞教之数言,卓荦有大致。秀才谓县令曰:“卞,公府掾之精者,卿云何以为亭子?”令即召为门下史,百事疏简,不能周密。令问卞:“能学不?”答曰:“愿之。”即使就学。无几,卞兄为太子长兵,即死,兵例须代,功曹请以卞代兄役。令曰:“祖秀才有言。”遂不听。卞后从令至洛,得入太学,试《经》为台四品吏。访问令写黄纸一鹿车,卞曰:“刘卞非为人写黄纸者也。”访问知怒,言于中正,退为尚书令吏。或谓卞曰:“君才简略,堪大不堪小,不如作守舍人。”卞从其言。

  后为吏部令史,迁齐王攸司空主簿,转太常丞、司徒左西曹掾、尚书郎,所历皆称职。累迁散骑侍郎,除并州刺史,入为左卫率,知贾后废太子之谋,甚忧之。以计干张华而不见用,益以不平。贾后亲党微服听察外间,颇闻卞言,乃迁卞为轻车将军、雍州刺史,卞知言泄,恐为贾后所诛,乃饮药卒。初,卞之并州,昔同时为须昌小吏者十余人祖饯之,其一人轻卞,卞遣扶出之,人以此少之。

  史臣曰:夫忠为令德,学乃国华,譬众星之有礼义,人伦之有冠冕也。卫瓘抚武帝之床,张华距赵伦之命,进谏则伯玉居多,临危则茂先为美。遵乎险辙,理有可言:昏乱方凝,则事睽其趣;松筠无改,则死胜于生,固以赴蹈为期,而不辞乎倾覆者也。俱陷淫网,同嗟承剑,邦家殄瘁,不亦伤哉!

  赞曰:贤人委质,道映陵寒。尸禄观败,吾生未安。卫以贾灭,张由赵残。忠于乱世,自古为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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