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史_列传卷七十四部分译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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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阅典籍:《北史》——「北史·列传卷七十四」原文
窦瑗字世珍,辽西阳洛人。自称祖籍扶风平陵,汉时大将军窦武的曾孙窦崇曾做辽西太守,于是就在辽西安家。曾祖父窦堪,是慕容氏渔阳太守。祖父窦表,冯弘城周太守,后入魏。父亲窦同,选为秀才,早年下世。普泰初年,窦瑗上书以自身地位为父亲请求追封爵位,皇帝下诏追封窦同为平州刺史。
窦瑗十七岁时,就挟带书卷外出投师,求学十年,才做御史。后来兼职太常博士,拜访太原王尔朱荣求职。尔朱荣留他做了北道大行台左丞。因为任尔朱荣的官职,赏爵新昌男。后来跟随尔朱荣东行平定葛荣叛军,封为容城县伯。窦瑗请求将容城县伯之位让给兄长窦叔珍,皇上诏书同意将新昌男转授给叔珍。叔珍因此而官至太山太守。尔朱世隆等人拥立长广王元晔为主,南下洛阳。行至东郊外,世隆等人派窦瑗奏请废去元晔,窦瑗持鞭驾车独自进入宫内,奏请元晔沿袭尧、舜禅位制,元晔于是禅位给广陵王元恭。因此窦瑗授职给事黄门侍郎。
魏孝武帝时,窦瑗是廷尉卿。在祭师讲习时,窦瑗与温子癉、魏季景、李业兴一同选文。天平年间,任广宗太守,为政有清正廉洁的赞誉。广宗一带人情凶恶暴戾,以前官府都受理不少诉讼案件。只有窦瑗一任,始终清静。调任中山太守后,声名很好。常被吏卒想念。齐神武颁诏州郡,称赞窦瑗政绩,以示劝告勉励。后授任平州刺史,在州府为政一如在郡县。后来又做了神武丞相府右长史。窦瑗缺乏军府裁断的才能,不太称职。于是又兼任晋州政务。
回到邺城,上表说:“臣读《麟趾新制》到三公曹第六十六条:‘母亲杀死父亲,儿女不得控告,控告者处死。’多次考虑,不能理解。为什么呢?依照法律:‘子孙有控告父母、祖父母的,处死。’又汉宣说‘:儿女包庇父亲,孙子包庇祖父母者,都不追究。’这是指父母、祖父母小到偷羊,大到杀人害命之类,从恩情上讲必须隐瞒,从法律上也不追究,道理如此,可见其正确。并不是说母亲杀害父亲,只让孩子不告发。如果母亲杀死父亲而孩子不告发,便是知有母而不知有父,识见如同野人,义理近于禽兽。况且母亲对于父亲来说,如同嫁天,既杀害自己的天,又杀害儿女的天,二天毁伤,怎样容忍沉默?这种母亲的罪过,义理上不应赦免,下手的时候,母亲的恩义便已结束,仍要以母子之义而不告发,鄙臣因此迷惑。如果出现这种情况,可以临时商议治罪,为什么要事先制定这条法律,用作训诫呢?恐怕千年之后,论者纷纷,认为昭明圣朝,竟然有尊母贱父之说。依我粗浅之见,实在不应采用。”皇上下诏交给尚书。三公郎封君义随即裁决说“:母亲杀死父亲,孩子告发母亲。母亲因为孩子告发而处死,便是孩子所杀。天下没有无母之国,不知道这种孩子,将到什么地方?既对法无碍,又对事无害,就通告官府,说不应更改。”窦瑗又驳难说“:官署裁断说‘:母亲因孩子的告发而处死,便是孩子所杀。天下没有无母之国,不知道这种孩子,将到什么地方?’瑗参照法典律文,没有听说母亲杀死父亲,孩子要隐瞒母罪的道理。既不告发母亲,便是和杀父相同。天下难道有无父之国,这种孩子却能有所去处的吗?”事情就此了结。
窦瑗任职大宗正卿,宗室贵族因他出身寒微,都轻视他。窦瑗执法公正,招致很多仇怨。官位虽然通达显赫,但贫穷依旧,清廉高尚的节操,为时人推重。任本州大中正,兼廷尉卿,死于官任。追赠太仆卿,济州刺史,谥号为明。
孟业字敬业,钜鹿安国人。家庭原本贫寒低微。年轻时做州吏,性情廉洁谨慎,同僚中一些人,侵吞盗窃公家绢帛,分给孟业三十匹,他拒绝接受。行台郎中郭秀对他很是以礼相待,刚要向上推荐他,恰巧郭秀死去。
魏彭城王韶,是齐神武帝的女婿,被任命为定州刺史,他安排孟业为典签。长史刘仁之对孟业说:“我在州衙之外,您在州衙之内,同心协力,或许会有成就吧?”不久,刘仁之入朝做了中书令,临上路时提醒韶说:“殿下身边可以信任的人,只是孟业,希望专心任用他,其他人不可信任。”又与孟业告别,拉着手说:“现在我离开彭城,您就失去了援助,担心您以后不能自我保全,只有忠正耿直,希望您勉励自己。”孟业只有一匹马,瘦死,韶以孟业家贫为由,让州府官员差役一起吃马肉,想让他们重重地酬谢孟业。孟业坚决推辞不肯接受。韶就和孟业开玩笑说“:您这是想做名人啊。”孟业回答说“:孟业身为典签,是州中的重要职位,那些人想贿赂我财物,只担心没有机会罢了。现在让他们吃肉,恐怕导致聚财征物,有损于名声,因此违背您的英明教诲。”后来不过十天,韶身边的王四德、董惟金都因马死送人马肉,被长史裴英起密奏,神武帝给韶写有一封信,大致意思是讥诮责备。孟业不久被谮毁,出外巡行县中事务。后来神武帝写信责备韶说“:姓孟的那个典签,非常用心,为什么让他出外呢?”等韶代为转达,孟业也就跟着回去了,赠送物品一点也没接受。刘仁之后来在西兖州做官,临走时对吏部郎中崔暹说:“你们州中的人士,只有孟业一人,选拔举荐的时候,不要忘记他。”崔暹问孟业说:“您以前在定州,有什么政绩。让刘西兖如此钦佩叹服?”孟业回答说“:只懂得自身修养罢了。”韶做并州刺史,孟业又为典签,仍旧兼任长史。
齐天保初年,清河王岳授职为司州牧,召孟业为法曹。孟业身材矮小,等拜见时,岳心里鄙视他渺小,只笑而不说话。后来在孟业判决案件时,对他说:“您判案英明,可以说有超过您身体的用处。”补用为河间王国郎中令,清贫自守,不曾出现过失。文宣帝对待中裴英起说“:您认识河间王郎中孟业吗?前些日子见到他办理的文籍档案,像是好人。”裴英起回答说“:过去孟业与我一同侍奉魏彭城王韶,这个人清廉忠心,正直耿介,当世少有。”帝说:“真像你这种说法,一直是太委屈他了。”授职中书舍人。文宣帝当初只是知道孟业的姓名,等到他因事上奏,才见他身体老弱。而且本性淳厚朴实,没有升官降职的喜怒表现,加上平稳缓和,很少有机会。有一个道士由吾道荣因道术被皇上迎请,将要进入朝中,孟业替他通报名姓,忽然在人群中大声奏道“:由吾道士不吃五谷。”帝命令人将孟业推下。又令点检百官,陈奏他的失职不当之处,帝派人用马鞭抽打孟业头部,以至流出血来。然而又体恤他年老体衰,不能承受武力。
北齐昭帝皇建二年(561),升为东郡太守,以宽厚仁惠闻名。这年夏天,五官张凝因为出使外地,得到一棵茎杆长有五个穗的麦子,还有三个穗或四个穗长在一棵麦杆的,全郡的人都以为是政令感化的结果。随即上报皇帝。到秋天,又有东燕县人班映祖,送来一株上面长有九个麦穗的好庄稼。北齐武帝河清三年(564),皇帝命令民间养驴,催购相当急迫。孟业说:“我既然是百姓的父母官,怎么能坐看百姓的这种急难?应该拿出国库中的钱财,贷给百姓购买。今后有了过错,我自己承担下来。”后来被宪司弹劾。被捕那天,郡中百姓都哭着跟随他,不断地慰问。送孟业出关的,有几百人,到黎阳郡西边,才得以辞别,拉手痛哭,悲惨之景感动了行路的人。到朝廷诉冤的不只一人,皇上于是下令将他放回。郡中父老百姓,到黄河边迎接。
武成结交戎人,从洛阳回到邺城,路途经过东郡。孟业备办牛肉与酒,带领吏卒百姓在路旁拜谒,自称道:“粪土之臣孟业,俯伏恩惟圣主亲自北行,出征而无战斗,谨献薄礼。”就和百姓官吏齐呼万岁。在前面做向导引入城中,皇帝非常称赏。后来任命为广平太守,年纪已老,处理政事不如在东郡时。北齐后主武平九年(578),做太中大夫,增封卫将军,不久死去。
孟业立志恪守质朴本性,不崇尚浮华。给儿子备办婚事,对方是朝中近亲叱罗氏。他儿子蒙受恩荫,做平原王段孝先相府行参军,就让人制作当世富家子弟穿戴的绮丽服饰。叱罗家又倚仗这种婚姻关系,炫耀自夸。孟业知道而没有禁止,平日的声望大为降低。
苏琼,字珍之,长乐武强人,父亲苏备,在魏做官,官至卫尉少卿。
苏琼幼年时跟随父亲在边境,曾经拜见东荆州刺史曹芝,曹芝开玩笑地问他说“:你想做官不?”苏琼回答说“:设立官职选人充任。并不是要人去找官做。”曹芝对他的回答感到惊异,便安排他做了自己府中的长流参军。北齐文襄帝以仪同的名号建府设置属官,召苏琼为刑狱参军,并经常鼓励慰劳他。并州曾经有强盗出没,长流参军张龙追查此事。被怀疑为强盗的人经过拷问已经招认,丢失财物人家也都认定这些强盗,只是没有找到抢劫的赃物。文襄帝把这个案子交给苏琼,要求他彻底审查,于是另外追查元景融等十多个人,同时也得到了赃物和证据,文襄帝大笑,对先前那些被胡乱牵连为强盗的人说“:你们这些人如果没有遇到我的好参军,差一点被冤枉而死。”
后来被任命为南清河太守,该郡盗贼很多,等到苏琼上任,犯法偷盗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。有时外郡的奸诈不法之徒,擅自从南清河郡的地界经过,没有不被捉送官府的。零县人魏双成,住处与京城地区的武城交界,丢失一头牛,怀疑是同村人魏子宾所偷,便把他押送到郡上。但苏琼经过仔细审问,知道魏子宾不是偷牛贼,便把他放了。魏双成说:“府君您把贼放跑,老百姓的牛去哪儿找呢?”苏琼没有理睬他的话,暗中派人下去查访,找到了偷牛的人。从此以后,百姓放牧牲畜都不加收检,说:“只管交给苏府君。”邻郡的富豪将财物存放在南清河郡以躲避盗贼。冀州绎幕县人成氏很富有,被盗贼追得很紧,就对他们说“:我的财物已经寄放在苏公处了。”盗贼便离去了。平原郡有一个会法术的贼刘黑苟,招纳党徒,勾结海外。苏琼治下的百姓,和刘黑苟村子连靠村子而住,都没有牵连进去。邻郡的人因此佩服他的德行政绩。南清河郡以前做过贼的一百多个人,都充为苏琼的耳目,民间好事坏事,甚至连官吏们喝百姓一杯酒,苏琼无不立刻知道。
苏琼生性清廉谨慎,从不拆看找他办私事的信。道士道研做济州沙门统,财产极多。在郡中放了不少债。以前常请郡县官吏帮他催债。等到他来求见时,苏琼已知他的意图,见面就谈论佛法。道研虽然为催债多次前来,都没法说出口。他的弟子问其中的原因,道研说“:每次见到苏府君,他就直接把我带到青云之中,哪有可能谈论地上俗事?”师徒回家后,便焚烧了债券。郡中人赵颍,官至乐陵太守,八十多岁辞官归家。五月间,他摘了两只刚产的瓜,亲自送给苏琼。赵颍仗着自己年纪大,竭力请求苏琼收留,苏琼于是把瓜留下。他把瓜放到大堂的梁上,竟不切开。人们听说苏琼接受了赵颍馈赠的瓜,也想进贡新摘的瓜果,来到门前,打听到赵颍送的瓜仍放在那儿,便相视离去。有个名叫乙普明的百姓,兄弟俩争夺土地,多年没有裁决。都各自寻找证人,竟有一百多个。苏琼把普明兄弟叫来,告诉众人说:“天下难以得到的是兄弟,容易得到的是土地。如果让你们得到了土地而失去了兄弟情谊,怎么样呢?”说着便掉下了眼泪,那些证人也无不哭泣,乙普明兄弟磕头请求让他们出去再想一想,两个人已经分开十年,现在又住在一起。
每年春季,苏琼召集大儒生卫觊隆、田元凤等在郡学堂讲学,郡吏们处理公务后的闲暇时间,苏琼都让他们来读书。当时人们把官署称为学生宿舍。禁止不合礼法的祭祀。婚礼丧葬,也都要节省节约,遵守礼仪。另外养蚕的月份预先公布绵绢的长度式样,徭役赋税的先后次序也都明确规定。每当征派徭役时,苏琼总是先把事情办好,郡县官吏一般没有因延误而受到轻度处罚。当时其他州郡无不派人到南清河郡,询问处理政事的方法。
文宣帝天保年间,南清河郡内发大水,百姓受灾,缺粮少食的有千余家。苏琼把郡内有粮食的人家都召集来,亲自向他们贷粮,全都分给那些挨饿的人。州府按户征收租税,并且想追究贷粮的事,郡主簿对苏琼说:“虽然是可怜那些饥饿的百姓,恐怕还要连累府君。”苏琼说“:一人获罪,而能救活千家,还有什么值得怨恨的呢?”于是给朝廷上表陈述情况,使征税查问得以免除,受灾人家也能平安生活。这些人抚爱儿女时都说“:是府君使你们活了下来。”苏琼在南清河郡六年,百姓都归向他,所以没有一个人向州申诉案情。前后四次上表报告政绩,苏琼都名列最上等。后来因居丧离职,老朋友送来的财物,他一点也不接收。
不久苏琼又出任司直、廷尉正,朝中官员都感叹对他不公平。尚书辛述说:“苏琼为人正直,名实相符,不必忧虑他不能升迁。”当初,苏琼任南清河郡太守时,裴献伯做济州刺史,裴献伯为政严厉,擅用刑法,苏琼则施行恩惠以养育百姓。房延..出任乐陵郡太守时,从济州经过。裴献伯向他询问自己的外界声誉,房延..说:“只听说太守善良而刺史残暴。”裴献伯说“:受到人们称颂的并非很公正。”房延..回答说:“这样说来,黄霸、龚遂这样的清官倒成了你眼中的罪人了。”后来朝廷下令,让各州推荐清廉而有才干的人。裴献伯因为先前曾说过那种话,害怕被苏琼陷害,而苏琼却替他申诉长期不得提升的委屈,谈论这件事的人都推崇苏琼为人公正。毕义云任御史中丞,以凶猛残暴为己任,法官们都畏惧他,不敢违背他的意图。苏琼推审案子务必保证符合实情,得到昭雪的人很多。大理寺各衙门处审理的案子要经尚书省复查,就是从苏琼开始实行的。升任尚书三公郎中。赵州与清河、南中等地有人多次报告将有谋反事情发生,前后都交给苏琼追查,很多人事被平反昭雪。尚书崔昂对苏琼说“:你如果想建立功名,应当再想想其他法子。你还多次为谋反作乱的人洗雪罪名,怎么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那么不值钱?”苏琼严肃地说“:我所昭雪的都是被冤枉的人,并没放过谋反作乱的人。”崔昂很羞愧。京师里的人称颂他说“:判案无疑苏珍之。”
皇建年间,封赐爵位安定县男,徐州行台左丞,代理徐州刺史的职务。徐州城中五级寺突然被盗走一百座铜像。官署追查结果,在五级寺四周防守住宿以及有迹象而受到怀疑的人,被逮捕的有数十人。苏琼把他们全都释放,寺院僧人抱怨苏琼不替他们追查盗贼。苏琼送僧回去,告诉他们说:“只管暂时回去,得到铜像后自会送还。”之后十天,苏琼将盗贼姓名与赃物存放处写出来,派人直接去搜捕,全部得到真实凭据。盗贼们从实招供,僧人百姓都惊叹敬服。先前曾规定,淮河两岸商贩不得擅自过河交易,淮南收成不好。苏琼上书请求允准淮南人到淮北买粮。后来淮北人又受饥荒,他又奏请让淮北人到淮南买粮,于是淮河两岸商贸往来,互相都得到好处,水陆物产竟运到黄河以北。
后来苏琼任大理卿时北齐灭亡,在北周做官。任博陵太守。隋开皇初年死去。
樊叔略,是陈留人。父亲樊观,在魏朝做官时,任南兖州刺史,河阳侯,被高氏所杀。樊叔略被处以腐刑,在殿省供役使。身高九尺,很有志气。颇遭嫉妒。内心不安,于是逃到函谷关西。周文帝器重他,安置在自己身边,授职都督,荫袭爵位为侯。大冢宰宇文护执掌政权时,召用他为中尉,逐渐受到信任,兼管宫内事情,任职开府仪同三司。宇文护被杀后。齐王宪召用他为园苑监。多次进献用兵谋略,宪很惊异他的才能。跟随武帝平定齐朝。因功封职为上开府,清河县公,任汴州刺史,当时被称为决事明断。宣帝建造东都,以叔略常有奇妙构想,授他为营构监。宫室规模标准,都是他制定的。
尉迟迥叛乱时,樊叔略镇守大梁,因军功授为大将军,又做汴州刺史。隋文帝受禅即位后,升任上大将军,晋封爵位为安定郡公。在汴州数年间,很有声名称誉。调为相州刺史,政绩在当时为第一。皇帝发下玺书嘉奖,赐予粟帛,布告天下官民。老百姓因此说到:“智慧无穷,清乡公;上下公正,樊安定。”征授司农卿,吏卒无不流泪伤别,商议立碑歌颂他的功德。
自从做了司农,凡属种植的东西,樊叔略都另有条律规定,都出人意表。朝廷有疑难不通的问题,公卿大臣不能裁决的,樊叔略就根据道理评判是非曲直。虽然没有学问,可以有所依据,但是以心意为师,独出己见,与理暗合,很得皇上亲宠信任。高赹、杨素对他以礼相待。樊叔略虽然是司农,也常常参管九卿事务。性情喜爱奢侈,每当饮宴,一定肴馔丰盛,水陆所产很齐全。隋文帝开皇十四年(594),随皇帝祭祠泰山,到洛阳,皇帝让他审查囚犯罪状。准备奏呈,早晨到监狱门口,在马上突然死去,皇上哀伤感叹很久,追封亳州刺史,谥号襄。
循吏
张膺 路邕 阎庆胤 明亮 杜纂 窦瑗 苏淑 张华原 孟业 苏琼 路去 病 梁彦光 樊叔略 公孙景茂 辛公义 柳俭郭绚 敬肃 刘旷 王伽魏德 深
先王疆理天下,司牧黎元,刑法以禁其奸,礼教以防其欲,虽为政以德,理实 殊涂,百虑一致,在斯而已。《书》云“知人则哲”,又云“无旷庶官”,言非其 人为空官也。睿哲之后,必致清明之臣;昏乱之朝,多有贪残之吏。嗜欲所召,影 响从之。故五帝三王,不易人而化,皆在所由化之而已。盖有无能之吏,无不可御 之人焉。自罢侯置守,历年永久,统以方牧,仍世相循,所以宽猛为用,庇人调俗。 但廉平常迹,声有难高;适时应务,招响必速。是故搏击为侯,起不旋踵;懦弱贻 咎,录用无时。此则已然于前世矣!后之为吏,与世沈浮,叔季浇漓,奸巧多绪, 居官莅职,道各不同,故往籍述其贤能,以彰惩劝之道。
案魏立《良吏传》有张恂、鹿生、张膺、宋世景、路邕、阎庆胤、明亮、杜纂、 裴佗、窦瑗、羊敦、苏淑。齐立《循吏传》有张华原、宋世良、郎基、孟业、崔伯 谦、苏琼、房豹、路去病。《周书》不立此篇。隋《循吏传》有梁彦光、樊叔略、 赵轨、房恭懿、公孙景茂、辛公义、柳俭、刘旷、王伽、魏德深。其张恂、鹿生、 宋世景、裴佗、羊敦、宋世良、郎基、崔伯谦、房豹、赵轨、房恭懿,各附其家传, 其余皆依时代编缉,以备《循吏篇》云。
张膺,不知何许人也。延兴中,为鲁郡太守。履行贞素,妻女樵采自供。孝文 深嘉之。迁京兆太守,清白著称,得吏人之忻心焉。
路邕,阳平人也。宣武时,除东魏郡太守。莅政清勤。经年俭,日出家粟,赈 赐贫窘。灵太后下诏褒美,赐龙厩马一匹、衣一袭、被褥一具。稍迁南青州刺史, 卒。
阎庆胤,不知何许人也。为东秦州敷城太守。频年饥俭,庆胤岁常以家粟千石, 赈恤贫穷,人赖以济。部人阳宝龙一千余人申颂美政。有司以闻,灵太后卒无褒赏。
明亮,字文德,平原高昌人也。有识干,历员外常侍。延昌中,宣武临朝堂, 亲自黜陟,授亮勇武将军。亮进曰:“臣本官常侍,是第三清;今授臣勇武,其号 至浊。且文武又殊,请更改授。”帝曰:“九流之内,人咸君子,卿独欲乖众,妄 相清浊,所请未可。”亮曰:“今江左未宾,书轨宜一,方为陛下投命前驱,拓定 吴会。官爵,陛下之所轻;贱命,微臣之所重。陛下方收所重,何惜所轻?”因请 改授平远将军。帝曰:“运筹用武,然后远人始平。卿但用武平之,何患不得平远 乎?”亮乃陈谢而退。除阳平太守。清白爱人,甚有惠政。转汲郡太守,为政如前, 举宣远近。卒,二郡人吏迄今追思之。
杜纂,字荣孙,常山九门人也。少以清苦自立。时县令齐罗丧亡,无亲属收殓, 纂以私财殡葬,由是郡县标其门闾。后居父丧尽礼。郡举孝廉,稍除积弩将军,从 征新野。及南阳平,以功赐爵井陉男。赏帛五百匹,数日之中,散之知友,时人称 之。历武都、汉阳二郡太守,并以清白为名。明帝初,拜清河内史。性俭约,尤爱 贫老,问人疾苦,至有对之泣涕。劝督农桑,亲自检视,勤者赏以物帛,惰者加以 罪谴。吊死问生,甚有恩纪。除东益州刺史,无御边威略,群氐反叛,以失人和徵 还。迁太中大夫。正光末,清河人房通等三百人颂纂德政,乞重临郡,诏许之。孝 昌中,为葛荣围逼。以郡降,荣以为常山太守。荣灭,卒于家。
纂所历任,好行小惠,蔬食弊衣,多涉诬矫。而轻财洁己,终无受纳,为百姓 所思,号为良守。天平中,赠定州刺史。
窦瑗,字世珍,辽西阳洛人也。自言本出扶风平陵,汉大将军武曾孙崇为辽西 太守,遂家焉。曾祖堪,慕容氏渔阳太守。祖表,冯弘城周太守,入魏。父冏,举 秀才,早卒。普泰初,瑗启以身阶级为父请赠,诏赠平州刺史。瑗年十七,便荷帙 从师,游学十载,始为御史。后兼太常博士,拜太原王尔硃荣官,荣留为北道大行 台左丞。以拜荣官,赏新昌男。从荣东平葛荣,封容城县伯。瑗乞以容城伯让兄叔 珍,诏听以新昌男转授之。叔珍由是位至太山太守。尔硃世隆等立长广王晔为主, 南赴洛阳。至东郭外,世隆等遣瑗奏废之,瑗执鞭独入禁内,奏愿行尧、舜事,晔 遂禅广陵。由是除给事黄门侍郎。
孝武帝时,为廷尉卿。及释奠开讲,瑗与温子升、魏季景、李业兴并为擿句。 天平中,除广宗太守,政有清白之称。广宗人情凶戾,累政咸见告讼。唯瑗一人, 终始全洁。转中山太守,声誉甚美,为吏人所怀。及齐神武班书州郡,称瑗政绩, 以为劝励。后授平州刺史,在州政如临郡。又为神武丞相府右长史。瑗无军府断割 才,不甚称职。又行晋州事。及还鄴,上表曰:“臣伏读《麟趾新制》至三公曹第 六十六条:‘母杀其父,子不得告,告者死。’三返覆之,未得其门。何者?案律: ‘子孙告父母、祖父母者,死。’又汉宣云:‘子匿父,孙慝大父母,皆勿论。’ 盖谓父母、祖父母小者攘羊,甚者杀害之类,恩须相隐,律抑不言,法理如是,足 见其直,未必指母杀父,止子不言也。今母杀父而子不告,便是知母而不知父,识 比野人,义近禽兽。且母之于父,作合移天,既杀己之天,复杀子之天,二天顿毁, 岂容顿默?此母之罪,义在不赦;下手之日,母恩即离。仍以母道不告,鄙臣所以 致惑。如或有之,可临时议罪,何用豫制斯条,用为训诫?恐千载之下,谈者喧哗, 以明明大朝,有尊母卑父之论。以臣管见,实所不取。”诏付尚书。三公郎封君义 立判云:“母杀其父,子复告母,母由告死,便是子杀。天下未有无母之国,不知 此子,将欲何之?既于法无违,于事非害,宣布有司,谓不宜改。”瑗复难云: “局判云‘母由告死,便是子杀。天下未有无母之国,不知此子,将欲何之。’瑗 案典律,未闻母杀其父而子有隐母之义。既不告母,便是与杀父同。天下可有无父 之国,此子独得有所之乎?”事虽停寝。除大宗正卿。宗室及其寒士,相与轻之, 瑗案法推正,甚见仇疾。官虽通显,贫窘如初,清尚之操,为时所重。领本州大中 正,兼廷尉卿,卒官。赠太仆卿、济州刺史,谥曰明。
苏淑,字仲和,武邑人也。兄寿兴,坐事为阉官,后拜河间太守,赐爵晋阳男。 及寿兴将卒,遂冒养淑为子。淑熙平中袭其爵。后除乐陵内史,在郡绥抚,甚有人 誉。后谢病乞解,有诏听之,人吏老幼诉乞淑者甚众。后历荥阳、中山二郡太守, 卒。
淑清心爱下,所历三郡,皆为吏人所思,当时称为良二千石。武定初,赠卫大 将军、都官尚书、瀛州刺史,谥曰懿。齐神武追美清操,与羊敦同见优赏。
张华,原字国满,代郡人也。少明敏,有器度。初为齐神武骠骑府法曹参军, 赐爵新城伯,累迁大丞相府属。深被亲待,每号令三军,恆令宣谕意旨。寻除散骑 常侍。周文始据雍州,神武使华原入关说焉。周文谓曰:“若能屈骥足于此,当共 享富贵;不尔,命悬今日。”华原曰:“殒首而已,不敢闻命。”周文嘉其亮正, 乃使东还。寻悔,遣追不及。神武以华原久而不返,每叹惜之,及闻其来,喜见于 色。后除相府右长史,迁骠骑大将军、特进,进爵为公,仍徙封新安。后为兗州刺 史。华原有干略,达政体。至州,乃广布耳目,以威禁。境内大贼及邻州亡命三百 余人,皆诣华原归款。咸抚以恩信,放归田里,于是人怀感附,寇盗寝息。州狱先 有系囚千余人,华原科简轻重,随事决遣。至年暮,唯有重罪者数十人。华原各给 假五日,曰:“期尽速还也。”囚等曰:“有君如是,何忍背之!”依期毕至。先 是,州境数有猛兽为暴。自华原临政,州东北七十里甑山中,忽有六駮食猛兽,咸 以为化感所致。卒官,州人大小莫不号慕,为树碑立祠,四时祭焉。赠司空公、尚 书左仆射。子宰均嗣。
孟业,字敬业,钜鹿安国人也。家本寒微,少为州吏,性廉谨。同僚诸人,侵 盗官绢,分三十匹与业,拒而不受。行台郎中郭秀相礼接,方欲荐之,会秀卒。
魏彭城王韶,齐神武之婿也,拜定州刺史,除业为典签。长史刘仁之谓业曰: “我处其外,君居其内,同心戮力,庶有济乎?”未几,仁之入为中书令,临路启 韶云:“殿下左右可信任者,唯有孟业,愿专任之,余人不可信也。”又与业别, 执手曰:“令我出都,君便失援,恐君在后,不自保全,唯正与直,愿君自勉。” 业唯有一马,瘦死。韶以业贫,令州府官人,同食马肉,欲令厚相酬偿。业固辞不 敢。韶乃戏业曰:“卿邀名人也。”对曰:“业为典签,州中要职,诸人欲相贿赡, 止患无方便耳。今唤食肉,恐致聚敛,有损声名,所以仰违明教。”后未旬日,韶 左右王四德、董惟金并以马死托肉,为长史裴英起密启。神武有书与韶,大致诮让。 业寻被谮,出外行县事。后神武书责韶云:“典签姓孟者,极能用心,何乃令出外 也!”及韶代下,业亦随还,赠送一无所受。仁之后为西兗州,临别谓吏部郎中崔 暹曰:“贵州人士,唯有孟业,铨举之次,不可忘也。”暹问业曰:“君往在定州, 有何政,使刘西兗如此钦叹?”业答曰:“唯知自修也。”韶为并州刺史,业复为 典签,仍兼长史。
齐天保初,清河王岳拜司州牧,召为法曹。业形貌短小,及谒见,岳心鄙其眇 小,笑而不言。后寻业断决处,谓曰:“卿断决之明,可谓有过躯貌之用。”补河 间王国郎中令。清贫自守,未曾有失。文宣谓侍中裴英起曰:“卿识河间王郎中孟 业不?一昨见其国司文案,似是好人。”对曰:“昔与臣同事魏彭城王元韶。其人 清忠正直,世所希有。”帝曰:“如公言者,比来便是大屈。”除中书舍人。文宣 初唯得姓名,及因奏事,见其羸老,又质性敦朴,无升降之容,加之平缓,寡于方 便。有一道士由吾道荣以术艺被迎,将入内,业为通名。忽于众中抗声奏云:“由 吾道士不食五谷。”帝命推而下之。又令点检百官,敷奏失所,帝遣人以马鞭击业 头,至于流血。然亦体其衰老,非力所堪。
皇建二年,累迁东郡太守,以宽惠著名。其年夏,五官张凝因出使,得麦一茎 五穗,其余或三穗四穗共一茎者,合郡咸以政化所感,因即申上。至秋,复有东燕 县人班映祖,送嘉禾一茎九穗。河清三年,敕人间养驴,催买甚切。业曰:“吾既 为人父母,岂可坐看此急。令宜权出库钱,贷人取办,后日有罪,吾自当之。”后 为宪司所劾。被摄之日,郡人皆泣而随之,迭相吊慰。送业度关者,有数百人,至 黎阳郡西,方得辞决。攀援号哭,悲动行路。诣阙诉冤者非一人,敕乃放还。郡中 父老,扣河迎接。
武成亲戎,自洛还鄴,道由东郡。业具牛酒,率人吏拜谒路旁,自称:“粪土 臣孟业,伏惟圣驾亲行,有征无战,谨上微礼。”便与人吏俱唱万岁,导引前入, 帝大嘉之。后除广平太守,年既老,理政不如在东郡时。武平九年,为太中大夫, 加卫将军,寻卒。
业志守质素,不尚浮华。为子结婚,为朝肺腑吒罗氏。其子以廕得为平原王段 孝先相府行参军,乃令作今世服饰绮襦纨袴。吒罗家又恃姻娅,炫曜矜夸。业知而 不禁,素望颇贬。
苏琼,字珍之,长乐武强人也。父备,仕魏,至卫尉少卿。琼幼时随父在边, 尝谒东荆州刺史曹芝,芝戏问曰:“卿欲官不?”对曰:“设官求人,非人求官。” 芝异其对,署为府长流参军。齐文襄以仪同开府,引为刑狱参军,每加勉劳。并州 尝有强盗,长流参军张龙推其事,所疑贼徒,并已拷伏,失物家并识认,唯不获盗 赃。文襄付琼,更令穷审,乃别推得元景融等十余人,并获赃验。文襄大笑,语前 妄引贼者曰:“尔辈若不遇我好参军,几致枉死。”除南清河太守。郡多盗贼,及 琼至,奸盗止息。或外境奸非,辄从界中行过者,无不捉送。零陵县人魏双成,住 处与畿内武城交错,失牛,疑其村人魏子宾,列送至郡。一经穷问,知宾非盗,而 便放之。双成云:“府君放贼去,百姓牛何处可得?”琼不理其语,密遣访获盗者。 从此畜牧不收,云:“但存府君。”其邻郡富家,将财物寄置界内以避盗。冀州绎 幕县人成氏大富,为贼攻急,告曰:“我物已寄苏公矣”,贼遂去。平原郡有妖贼 刘黑苟,构结徒侣,通于沧海。琼所部人,连接村居,无相染累。邻邑于此伏其德 绩。郡中旧贼一百余人,悉充左右,人间善恶及长吏饮人一杯酒,无不即知。
琼性清慎,不发私书。道人道研为济州沙门统,资产巨富,在郡多出息,常得 郡县为征。及欲求谒,度知其意,每见则谈问玄理。研虽为债数来,无由启口。其 弟子问其故,研曰:“每见府君,径将我入青云间,何由得论地上事。”师徒还归, 遂焚责券。郡人赵颍,官至乐陵太守,年余八十,致事归。五月中,得新瓜一双, 自来奉。颍恃年老,苦请,遂便为留。乃致于事梁上,竟不割。人闻受赵颍饷瓜, 欲贡新果,至门,问知颍瓜犹在,相顾而去。有百姓乙普明,兄弟争田,积年不断, 各相援据,乃至百人。琼召普明兄弟,对众人谕之曰:“天下难得者兄弟,易求者 田地。假令得地失兄弟心,如何?”因而下泪,诸证人莫不洒泣。普明兄弟叩头, 乞外更思,分异十年,遂还同住。
每年春,总集大儒卫觊隆、田元凤等讲于郡学,朝吏文案之暇,悉令受书。时 人指吏曹为学生屋。禁断淫祠,婚姻丧葬,皆教令俭而衷礼。又蚕月预下绵绢度样 于部内,其兵赋次第,并立明式。至于调役,事必先办,郡县吏长,恆无十杖稽失。 当时州郡,无不遣人至境,访其政术。
天保中,郡界大水,人灾,绝食者千余家。琼普集郡中有粟家,自从贷粟,悉 以给付饥者。州计户徵租,复欲推其贷粟,纲纪谓琼曰:“虽矜饥馁,恐罪累府君。” 琼曰:“一身获罪且活千室,何所怨乎?”遂上表陈状,使检皆免,人户保安。此 等相抚兒子,咸言“府君生汝”。在郡六年,人庶怀之,遂无一人经州。前后四表, 列为尤最。遭忧解职,故人赠遗,一无所受。寻起为司直、廷尉正,朝士嗟其屈, 尚书辛术曰:“既直且正,名以定体,不虑不申。”初,琼任清河太守,裴献伯为 济州刺史。献伯酷于用法,琼恩于养人。房延祐为乐陵郡,过济州。裴问其外声, 延祐云:“唯闻太守善,刺史恶。”裴云:“得人誉者非至公。”答云:“若尔, 黄霸、袭遂,君之罪人也。”后有敕,州各举清能。裴以前言,恐为琼陷,琼申其 枉滞,议者尚其公平。毕仪云为御史中丞,以猛暴任职,理官忌惮,莫敢有违。琼 推察务在得情,雪者甚众。寺署台案,始自于琼。迁三公郎中。赵州及清河、南中 有人频告谋反,前后皆付琼推检,事多申雪。尚书崔昂谓琼曰:“若欲立功名,当 更思余理。仍数雪反逆,身命何轻?”琼正色曰:“所雪者冤枉,不放反逆。”昂 大惭。京师为之语曰:“断决无疑苏珍之。”
皇建中,赐爵安定县男、徐州行台左丞,行徐州事。徐州城中五级寺忽被盗铜 像一百躯。有司徵检,四邻防宿及踪迹所疑,逮系数十人。琼一时放遣,寺僧怨诉 不为推贼。琼遣僧,谢曰“但且还寺,得像自送。”尔后十日,抄贼姓名及赃处所, 径收掩,悉获实验。贼徒款引,道俗叹伏。旧制,以淮禁不听商贩辄度。淮南岁俭, 启听淮北取籴。后淮北人饥,复请通籴淮南,遂得商估往还,彼此兼济,水陆之利, 通于河北。
后为大理卿而齐亡,仕周,为博陵太守。隋开皇初卒。
路去病,阳平人也。风神疏朗,仪表瑰异。齐河清初,为殿中侍御史,弹劾不 避贵戚,以正直知名。敕用士人为县宰,以去病为定州饶阳县令。去病明闲时务, 性颇严毅,人不敢欺,然至廉平,为吏人叹伏。武平四年,为成安县令。都下有鄴、 临漳、成安三县,辇毂之下,旧号难为。重以政乱时艰,纲纪不立,近臣内戚,请 属百端。去病消息事宜,以理抗答。势要之徒,虽厮养小人,莫不惮其风格,亦不 至嫌恨。自迁鄴以还,三县令政术,去病独为称首。周武平齐,重其能官,与济阴 郡守公孙景茂二人不被替代,发诏褒扬。去病后以尉迟迥事。隋大业初,卒于冀氏 县令。
梁彦光,字脩芝,安定乌氏人也。祖茂,魏秦、华二州刺史。父显,周荆州刺 史。彦光少岐嶷,有至性,其父每谓所亲曰:“此兒有风骨,当兴吾宗。”七岁时, 父遇笃疾,医云“饵五石可愈”。时求紫石英不得,彦光忧瘁,不知所为。忽于园 中见一物,彦光所不识,怪而持归,即紫石英也。亲属咸异之,以为至孝所感。魏 大统末,入学,略涉经史,有规检,造次必以礼。解褐秘书郎。周受禅,迁舍人上 士。武帝时,累迁小驭下大夫。母忧去职,毁瘠过礼。未几,起令视事,帝见其毁 甚,嗟叹久之。后为御正下大夫,从帝平齐,以功授开府、阳城县公。宣帝即位, 拜华州刺史,进封华阴郡公,以阳城公转封一子。后拜柱国、青州刺史。属帝崩, 不之官。
隋文帝受禅,以为岐州刺史,兼领宫监,甚有惠政,嘉禾连理,出于州境。上 嘉其能,下诏褒美,赐粟五百斛、物三百段、御伞一枚,以厉清正。后转相州刺史。 彦光前在岐州,其俗颇质,以静镇之,合境大安,奏课连最,为天下第一。及居相 部,如岐州法。鄴都杂俗,人多变诈,为之作歌,称其不能理政。上闻而谴之,竟 坐免。岁余,拜赵州刺史。彦光曰:“臣前待罪相州,百姓呼为戴帽饧。臣自分废 黜,无复衣冠之望。不谓天恩复垂收采。请复为相州,改弦易调,庶有以变其风俗。” 上从之,复为相州刺史。豪猾者闻彦光自请来,莫不嗤笑。彦光下车,发摘奸隐, 有若神明,狡猾莫不潜窜,合境大骇。初,齐亡后,衣冠士人,多迁关内,唯技巧 商贩及乐户之家,移实州郭。由是人情险诐,妄起风谣,诉讼官人,万端千变。彦 光欲革其弊,乃用秩俸之物,招致山东大儒,每乡立学,非圣哲之书不得教授。常 以季月召集之,亲临策试。有勤学异等,聪令有闻者,升堂设馔,其余并坐廊下。 有好诤讼惰业无成者,坐之庭中,设以草具。及大成当举,行宾贡之礼;又于郊外 祖道,并以财物资之。于是人皆克励,风俗大改。
有滏阳人焦通,性酗酒,事亲礼阙,为从弟所讼。彦光弗之罪,将至州学,令 观孔子庙中韩伯瑜母杖不痛,哀母力衰,对母悲泣之像。通遂感悟,悲愧若无容者。 彦光训喻而遣之,后改过励行,卒为善士。吏人感悦,略无诤讼。卒官,赠冀定瀛 青四州刺史,谥曰襄。
子文谦嗣,弘雅有父风。以上柱国世子,例授仪同。历上、饶二州刺史,迁鄱 阳太守,称为天下之最。徵拜户部侍郎。辽东之役,领武贲郎将,为卢龙道军副。 会杨玄感作乱,其弟武贲郎将玄纵先隶文谦,玄感反问未至而玄纵逃走,文谦不之 觉。坐是,配防桂林而卒。
少子文让,初封阳城县公,后为鹰扬郎将。从卫玄击杨玄感于东都,力战而死, 赠通议大夫。
樊叔略,陈留人也。父观,仕魏,为南兗州刺史、河阳侯,为高氏所诛。叔略 被腐刑,给使殿省。身长九尺,有志气。颇见忌,内不自安,遂奔关西。周文器之, 引置左右,授都督,袭爵为侯。大冢宰宇文护执政,引为中尉。渐被委信,兼督内 外,位开府仪同三司。护诛,齐王宪引为园苑监。数进兵谋,宪甚奇之。从武帝平 齐,以功加上开府,封清乡县公,拜汴州刺史,号为明决。宣帝营建东都,以叔略 有巧思,拜营构监。宫室制度,皆叔略所定。尉迟迥之乱,镇大梁,以军功拜大将 军,复为汴州刺史。隋文帝受禅,加位上大将军,进爵安定郡公。在州数年,甚有 声称。迁相州刺史,政为当时第一。上降玺书褒美之,赐以粟帛,班示天下。百姓 为之语曰:“智无穷,清乡公;上下正,樊安定。”征拜司农卿,吏人莫不流涕, 相与立碑颂德。自为司农,凡所种植,叔略别有条制,皆出人意表。朝廷有疑滞, 公卿所未能决,叔略辄为评理。虽无学术,有所依据,然师心独见,暗与理合。甚 为上所亲委,高颎、杨素礼遇之。叔略虽为司农,往往参督九卿事。性颇豪侈,每 食方丈,备水陆。十四年,从祠太山。至洛阳,上令录囚徒。将奏,晨至狱门,于 马上暴卒,上嗟悼久之。赠亳州刺史,谥曰襄。
公孙景茂,字元蔚,河间阜城人也。容貌魁梧,少好学,博涉经史。在魏,察 孝廉,射策甲科。稍迁太常博士,多所损益,时人称为书库。历高唐令、大理正, 俱有能名。齐灭,周武帝闻而召见,与语器之,授济北太守。以母忧去职。开皇初, 召拜汝南太守。郡废,为曹州司马,迁息州刺史。法令清静,德化大行。属平陈之 役,征人在路病者,景茂减俸禄为饘粥汤药,多方振济之,赖全活者千数。上闻嘉 之,诏宣示天下。十五年,上幸洛阳,景茂谒见。时七十七,上命升殿坐。问其年, 哀其老,嗟叹久之。景茂再拜曰:“吕望八十而遇文王,臣逾七十而逢陛下。”上 甚悦,下诏褒美之,加上仪同三司,伊州刺史。明年,以疾征,吏人号泣于道。及 疾愈,复乞骸骨,又不许。转道州刺史。悉以秩俸买牛犊鸡猪,散惠孤弱不自存者。 好单骑巡人,家至户入,阅视百姓产业。有修理者,于都会时,乃褒扬称述;如有 过恶,随即训导,而不彰也。由是人行义让,有无均通。男子相助耕耘,妇女相从 纺织,大村或数百户,皆如一家之务。其后请致仕,上优诏听之。仁寿中,上明公 杨纪出使河北,见景茂神力不衰,还以状奏。于是就拜淄州刺史,赐以马辇,便道 之官。前后历职,皆有德政,论者称为良牧。大业初,卒官。年八十七,谥曰康。 身死之日,诸州人吏赴丧者数千人。或不及葬,皆望坟恸哭,野祭而去。
辛公义,陇西狄道人也。祖徽,魏徐州刺史。父季庆,青州刺史。公义早孤, 为母氏所养,亲授《书》、《传》。周天和中,选良家子任太学生。武帝时,召入 露门学,令受道义,每月集御前,令与大儒讲论。上数嗟异,时辈慕之。建德初, 授宣纳中士。从平齐,累迁掌治上士、扫寇将军。隋文帝作相,授内史上士,参掌 机要。开皇元年,除主客侍郎,摄内史舍人,赐爵安阳县男。转驾部侍郎,使勾检 诸马牧,所获十余万匹。上喜曰:“唯我公义,奉国罄心。”
从军平陈,以功除岷州刺史。土俗畏病,若一人有疾,即合家避之,父子夫妻, 不相看养,孝义道绝。由是病者多死。公义患之,欲变其俗。因分遣官人,巡检部 内,凡有疾病,皆以床辇来,安置事。暑月疫时,病人或至数百,廊悉满。公 义亲设一榻,独坐其间,终日连夕,对之理事。所得秩俸,尽用市药,迎医疗之, 躬劝其饮食,于是悉差。方召其亲戚而喻之曰:“死生由命,不关相著,前汝弃之, 所以死耳。今我聚病者,坐卧其间,若言相染,那得不死?病兒复差,汝等勿复信 之。”诸病家子孙,惭谢而去。后人有过疾者,争就使君,其家亲属,固留养之。 始相慈爱,此风遂革,合境之内,呼为慈母。
后迁并州刺史。下车,先至狱中,因露坐牢侧,亲自验问。十余日间,决断咸 尽。方还大,受领新讼。皆不立文案,遣当直佐僚一人,侧坐讯问。事若不尽, 应须禁者,公义即宿事,终不还阁。人或谏之曰:“此事有程,使君何自苦也?” 答曰:“刺史无德可以导人,尚令百姓系于囹圄。岂有禁人在狱,而心自安乎!” 罪人闻之,咸自款服。后有欲诤讼者,乡闾父老遽相晓曰:“此盖小事,何忍勤劳 使君!”讼者多两让而止。时山东霖雨,自陈汝至于沧海,皆苦水灾。境内犬牙, 独无所损。山出黄银,获之以献,诏水部郎娄崱就公义祷焉,乃闻空中有金石丝竹 之响。
仁寿元年,追充扬州道黜陟大使。豫章王暕恐其部内官僚犯法,未入州境,豫 令使属之。公义答曰:“不敢有私。”及至扬州,皆无所纵舍,暕衔之。及炀帝即 位,扬州长史王弘入为黄门郎,因言公义之短,竟去官。吏人守阙诉冤,相继不绝。 后数岁,帝悟,除内史侍郎。丁母忧,未几起为司隶大夫,检校右御卫武贲郎将。 从征至柳城郡,卒。子融。
柳俭,字道约,河东解人也。祖元璋,魏司州大中正、相、华二州刺史。父裕, 周闻喜令。俭有局量,立行清苦,为州里所敬,虽至亲昵,无敢狎侮。仕周,历宣 纳上士、畿伯大夫。及隋文帝受禅,擢拜水部侍郎,封率道县伯。未几,出为广汉 太守,甚有能名。俄而郡废。时帝励精思政,妙简良能,出为牧宰。俭以仁明著称, 擢拜蓬州刺史。狱讼者庭决遣之,佐吏从容而已,狱无系囚。蜀王秀时镇益州,列 上其事。迁邛州刺史。在职十余年,人夷悦服。蜀王秀之得罪也,俭坐与交通,免 职。及还乡,妻子衣食不赡,见者咸叹伏焉。炀帝嗣位,征之。于时,多以功臣任 职,牧州领郡者,并带戎资,唯俭起自良吏。帝嘉其绩,特授朝散大夫,拜弘化太 守,俭清节愈励。大业五年,入朝,郡国毕集。帝谓纳言苏威、吏部尚书牛弘曰: “其中清名天下第一者,为谁?”威等以俭对。帝又问其次,威以涿郡赞务郭绚, 颍川赞务敬肃等二人对。帝赐俭帛二百匹,绚、肃各一百匹,令天下朝集使送至郡 邸,以旌异焉,论者美之。及大业末,盗贼峰起,数被攻逼。俭抚结人夷,卒无离 叛,竟以保全。及义兵至长安,尊立恭帝,俭与留守李粲缟素,于州南向恸哭。既 而归京师,相国赐俭物三百段,就拜上大将军。岁余,卒于家,时年八十九。
郭绚,河东安邑人,家世寒微。初为尚书令史,后以军功拜仪同,历数州司马、 长史,皆有能名。大业初,刑部尚书宇文幹巡省河北,引绚为副。炀帝将有事辽东, 以涿郡为冲要,访可任者。闻绚有干局,拜涿郡赞务,吏人悦服。数载,迁为通守, 兼领留守。及山东盗起,绚逐捕之,多所克获。时诸郡无复完者,唯涿郡独全。后 将兵击窦建德于河间,战死,人吏哭之,数月不息。
敬肃,字敬俭,河东蒲坂人。少以贞介知名,释褐州主簿。开皇初,为安陵令, 有能名。擢拜秦州司马,转幽州长史。仁寿中,为卫州司马,俱有异绩。炀帝嗣位, 迁颍川郡赞务。大业五年,朝东都。帝令司隶大夫薛道衡为天下郡官之状,称肃曰: “心如铁石,老而弥笃。”时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当涂用事,其邑在颍州,每有书 属肃,肃未尝开封,辄令使者持去。述宾客有放纵者,以法绳之,无所宽贷,由是 述衔之。八年,朝于涿郡。帝以其年老,有能名,将擢为太守者数矣,辄为述所毁, 不行。大业末,乞骸骨,优诏许之。去官之日,家无余财。岁余,终于家。
刘旷,不知何许人也,性谨厚,每以诚恕应物。开皇初,为平乡令,单骑之官。 人有诤讼者,辄丁宁晓以义理,不加绳劾,各自引咎而去。所得俸禄,赈施穷乏。 百姓感其德化,更相笃励曰:“有君如此,何得为非?”在职七年,风教大洽。狱 中无系囚,诤讼绝息,囹圄皆生草,庭可张罗。及去官,吏人无少长号泣,沿路将 送,数百里不绝。迁为临颍令,清名善政为天下第一。尚书左仆射高颎言状,上召 之。及引见,劳之曰:“天下县令固多矣,卿能独异于众,良足美也。”顾谓侍臣 曰:“若不殊奖,何以劝人?”于是下优诏,擢拜莒州刺史。
王伽,河间章武人也。开皇末,为齐州参军。初无足称,后被州使送流囚李参 等七十余人诣京师。时制,流人并枷锁传送。次荥阳,悯其辛苦,悉呼而谓之曰: “卿辈既犯国刑,亏损名教,身婴缧绁,此其职也。今复重劳援卒,岂独不愧于心 哉!”参等辞谢。伽曰:“汝等虽犯宪法,枷锁亦大苦辛,吾欲与汝等脱去,行至 京师总集,能不违期不?”皆拜谢曰:“必不敢违。”伽于是悉脱枷,停援卒,与 期曰:“某日当至京师。如致前却,吾当为汝受死。”舍之而去。流人感悦,依期 而至,一无离叛。上闻而惊异,召见与语,称善久之。于是悉召流人,并令携负妻 子俱入,赐宴于殿庭而赦之。乃下诏曰:“凡在有生,含灵禀性,咸知好恶,并识 是非。若临以至诚,明加劝导,则俗必从化,人皆迁善。往以海内乱离,德教废绝, 官人无慈爱之心,兆庶怀奸诈之意,所以狱讼不息,浇薄难理。朕受命上天,安养 万姓,思导圣法,以德化人。朝夕孜孜,意本如此。而伽深识朕意,诚心宣导。参 等感悟,自赴宪司。明率土之人,非为难教,良是官人不加示晓,致令陷罪,无由 自新。若使官尽王伽之俦,人皆李参之辈,刑措不用,其何远哉!”于是擢伽为雍 令,政有能名。
魏德深,本钜鹿人也。祖冲,仕周,为刑部大夫、建州刺史,因家弘农。父毗, 郁林令。德深初为隋文帝挽郎,后历冯翊郡书佐,武阳郡司户、书佐,以能迁贵乡 长。为政清静,不严而肃。会兴辽东之役,征税百端,使人往来,责成郡县。于时 王纲弛紊,吏多赃贿,所在征敛,人不堪命。唯德深一县,有无相通,不竭其力, 所求皆给,而百姓不扰。于时盗贼群起,武阳诸城,多被沦陷,唯贵乡独全。郡丞 元宝藏受诏逐捕盗贼,每战不利,则器械必尽,辄征发于人,动以军法从事,如此 者数矣。其邻城营造,皆聚于事,吏人递相督责,昼夜喧嚣,犹不能济。德深各 问其所欲,任随便修营,官府寂然,恆若无事。唯约束长吏,所修不须过胜余县, 使百姓劳苦。然在下各自竭心,常为诸县之最。寻转馆陶长,贵乡吏人闻之,相与 言及其事,皆歔欷流涕,语不成声。及将赴任,倾城送之,号泣之声,道路不绝。
既至馆陶,阖境老幼,皆如见其父母。有猾人员外郎赵君实,与郡丞元宝藏深 相交结,前后令长,未有不受其指麾者。自德深至县,君实屏处于室,未尝辄敢出 门。逃窜之徒,归来如市。贵乡父老,冒涉艰险,诣阙请留德深,有诏许之。馆陶 父老,复诣郡相讼,以贵乡文书为诈。郡不能决。会持节使者韦霁、杜整等至,两 县诣使讼之,乃断从贵乡。贵乡吏人,歌呼满道,互相称庆;馆陶众庶,合境悲泣, 因从而居住者数百家。
宝藏深害其能。会越王侗徵兵于郡,宝藏遂令德深率兵千人赴东都。俄而宝藏 以武阳归李密,德深所领皆武阳人也,以本土从贼,念其亲戚,辄出都门,东向恸 哭而反。人或谓之曰:“李密兵马,近在金墉,去此二十余里,汝必欲归,谁能相 禁?何为自苦如此!”其人皆垂泣曰:“我与魏明府同来,不忍弃去,岂以道路艰 难乎!”其得人心如此。后与贼战,没于阵。贵乡、馆陶人庶,至今怀之。
论曰:为政之道,宽猛相济,犹寒暑迭代,俱成岁功者也。然存夫简久,必藉 宽平,大则致鼓腹之欢,小则有息肩之惠。故《诗》曰:“虽无德与汝,式歌且舞。” 张膺等皆有宽仁之心,至诚待物,化行所属,爱结人心,故得所去见思,所居而化。 《诗》所谓“恺悌君子,人之父母”,岂徒然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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